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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马的堂兄

2020-09-23 17:06:22 来源:

□老 九

我的堂兄叫汉水,属马,如果还健在的话,今年应该是78周岁。

汉水本名刘良先,估计是根据他的生肖,希望他能一马当先吧。但他还是喜欢他的小名,小名大气,与长江支流中最大的一条支流同名。我记得他在画作上签名时,落款都是刘汉水。

汉水哥要年长我21岁,我有记忆时,他已经是村里农民,正准备结婚。嫂子是刚刚从城里下放的,很洋气,于是同龄人都说汉水哥花功不错,人家家庭成分比他硬的,长相比他帅的,都追不上,却被他追到了手。他听了盯着对方看,仰头想想,再慢慢反问:追?哪个追哪个?是人家自己追上来的好不好?周围人都笑,只能对他的牛劲干瞪眼。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还真是嫂子铁心要跟汉水哥。我记得娶亲的当天,嫂子的娘家人还上门来闹,对着闹洞房的众人骂汉水哥,骂他是个“地主儿”,骗了人家的闺女跟他受苦。但嫂子当众亮出结婚证,说她甘愿受苦,这是人民政府批准的婚姻,谁也干涉不了。娘家人无奈何,只好骂骂咧咧地走人。

汉水哥娶亲,是一件很让他长脸的事情。

他原在县城最好的中学第一中学就读,由于家庭成分不好,被逼提前回乡务农。据说他是躲着哭过一天的。他读书时功课很好,不但数理化排名年级靠前,而且琴棋书画都通。他有一句话,让村里人背地叹服,那是人家问他,怎么能够会那么多,他慢慢地说,琴棋书画嘛,彼此兄弟姐妹,脉络原本相通。至于在下的通嘛……他唱了两句据称是变调的马派唱腔——我本是卧龙岗闲散的人,老子嘛无师那个自通啊。当时村里要在村口一面山墙上画毛主席像,找不到人接活,队长问他敢不敢,他说,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不敢的?果然,他拎起颜料桶,两天之内,让大幅的毛主席像上了墙。整个大队,唯有我们刘胜二村的村头有这样大幅的彩像,给全村人都长了脸。

村民的感情是朴素的,真有本事的人,他们还是认可的,管他是“地主儿”还是“天主儿”。村民很看重山墙上的宝像,认为宝像能辟邪,给村子带来福音。

但在我的记忆中,也没有看见那些年有什么福音降临村里。一年忙到头,吃不上一顿像样的饱饭,难得过年才能吃上几块红烧肥肉,就算是最幸福的日子。村子周围的工厂矿山,倒是给村子带来摆脱不了的灾难,不但空气终年充斥着刺鼻气味,连水井的水都变味了,家中的粉尘捏一撮到光亮地看看,能辨出其中亮晶晶的金属粉末。汉水哥曾玩笑地说,这样的粉尘吸到我们的肺中,我们比孙悟空的火眼金睛都厉害,成了钢肝铁肺。但无可奈何,满脸苦笑。若干年后的近年,一帮比我小不少的侄儿辈,在年轻的队长道芬带领下,在制止污染上敢作为,他不但让这些厂矿添加了减轻污染设备,还让他们道歉,并给出一定数额的经济赔偿。我就此事问过汉水哥,他笑笑,竖起大拇指,说:芬这个孩子,这一个!并补充,若是倒退过去二十年,我一定是他重用的一员好将!

汉水哥有艺术才华,当时大队挑选写大幅标语的写手,或者组宣传队要拉琴的琴手,非他莫属。当时也有省城来插队的知青,满以为这些人应该是有本事的,但看了汉水哥的手头活,都满面仰慕,不敢动手了。

我觉得汉水哥给村里最大的贡献,还是农药的喷施,他是村里负责杀虫的农技员,为了不辱使命,他会用他给人画像挣得的一点钱,去买来各种相关书籍钻研。半夜三更深入田间,观察虫情,搞得两腿泥水,如同军事家指挥战役,这些都是他自己多出来的活,没有工分的。他杀虫总是在最佳时机出击,使得我们村是周围村中用农药最少,虫灾却最轻。这其实也是一种减轻污染吧。

属马的汉水哥,本身就是一匹好马,即便当时缺少伯乐,他这匹马还是没有完全浪费自己的才情。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或多或少,做出了正能量的贡献。看看我们的周遭,每一个能有这样作为的生命,都是能得到人们发自内心敬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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