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计划周日给寄养在护理院的全失能母亲送日用品，姐姐在电话中告诉我，护理院全封闭，即便是亲属，进去也很严格。

　　似乎一下子觉得一切都阻隔起来了。偌大的世界被划分成无数个版块，且这些版块越小越好，甚至，每一个人都成为独立的个体而存在。

　　人是群居动物，一旦阻断与外面世界的联络，不会友、不来往，心情有一种被架空的感觉。

　　还记得去年夏天，年近九旬的父亲也去了护理院，每天除了和意识模糊、“说话不当话”的母亲交流外，就是把守着另一个会说话的伙伴：电视机。一次，我去看父亲，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周刊》，他有些落寞地对我说：只能靠它看看外面的世界了。父亲读过私塾，在他那代人中算是有知识的。在职时，跑过供销，经常出差，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耄耋之年，住进护理院，对于思维还算清晰、脑子还算灵活的父亲来说，这种长年累月的“隔离”生活产生的心理孤寂或许在所难免。

　　其实，每个人随着年岁的增长，交往的空间总是在不断地缩小，从一线到幕后，从主战场到大后方，曾经是舞台中央的主角，逐渐退居配角，甚至到台下做一个安静的观众。活动的半径小了，交往的圈子小了。但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内心的跃动，抑制思想的生长。就好比这个春节，“宅”“居家”等关键词让所有的人这个春节过得很特别。本来计划好的每年惯常的聚会、拜年、走亲戚等活动，似乎在一夜之间听从命令放弃，那么坚定，毫不犹豫。发出一个个“抱歉”的同时，也收到了若干个“对不起”，大家不约而同取消了各自的活动，互相理解中共同面对这个特殊的春节。

　　好像一切都开始了逆转。看着几天前刚刚绞尽脑汁策划的菜谱，感觉日子真的好魔幻。

　　不管外向爱热闹的，还是内向喜独处的，当整个世界按下“暂停键”，短暂的不知所措之后，世界又以另一种方式呈现。

　　于是平日里不怎么活跃的家庭群、家族群每天更新各种健康知识和防护提醒，那些搞笑段子和五花八门的视频，你一言我一语跟帖留言，似乎看到大家笑得人仰马翻。“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在低头玩手机”，曾经多么戳心的话，在这个非常时期是不是应该改写成“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是，每天隔着屏幕不应其烦叮嘱，戴口罩、勤洗手”。

　　手机的作用再大优点再多，也不能时时刻刻被它左右。一下子拥有这么充裕且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该怎么利用。微信问候一个朋友想得到一些启发，回复：思考思考，发发呆。我相信她说的是真话。我们已经适应了快节奏的生活、碎片化的思维方式。一旦生活减速甚至停下来，为什么不可以去做一些深度的思考呢，可以无关乎人生、理想、未来这些高大、深奥的领域，琢磨生活中的点滴小事，玩味曾经的匆匆过往，心头或许照进前所未有的一丝光亮。不是说，冥想还是一种养生方式呢。

　　忽然又想起，九旬父亲常态化“隔离”生活在护理院，每天在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间里居于一隅，电视基本以听为主，闭目养神是大多数时间的表情，你能说他的思维不在行走？阿尔兹海默症的母亲不时冒出一些无厘头的话，你能说她的内心就是静止的？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一个几次逃过劫难；一个在生命的夹缝中活了五年至今安然。就在这几天，武汉方舱医院的患者跳起了广场舞，打起了太极，视频刷爆了朋友圈，媒体赞他们乐观坚强。而我想说，他们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排解孤寂和恐惧，与其惴惴不安，不如翩翩起舞。

　　都说与人相处是一种能力，其实独处也是一种能力。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另一个自己，试着与自己对话：勉励、批评、安慰、倾诉……会发现那个“自己”是最懂你的，是最爱你的，也是最希望你好的……于是，已经“发霉”的计划一个个付诸行动了。买了很久一直搁置书橱里的书看完了；多日不码字的键盘又发出声响了；自己和面、发酵的馒头端上桌了；平常做卫生的“遗忘角落”清理了……原来，与另一个“自己”相伴、合作，可以让现实的自己更强大，可以挖掘一个叫作“潜能”的东西。

　　没有什么词语比“封闭”更能概括这个春节假期。空间封闭，心可以敞开，把所有美好的、积极的东西都装进来，只有内心丰盈，才能创造更多机会，去拥有多彩斑斓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