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

　　本以为用矿物颜料上色是最难的，没想到上色还没完全掌握，就立即遭遇了更严峻的考验——点染。

　　在我们上完色的天空中，要用青色的矿物颜料染出渐变的层次。矿物颜料是微小的固体颗粒，不溶于水，无法用水彩的渲染方法来画出渐变色。我们要怎样操作呢？小师兄不慌不忙地端着装有青色颜料的小瓷碗，盘腿坐到画框前。他先用粗一些的狼毫笔把碗底的青色粉末和上层的清水调开一些，展开笔锋在天空最上方横向湿涂，笔上的青色粉末大多都留在画面上。他在颜料碗中涮了涮笔，只带出较少的青色颜料，在湿染过的色带下方继续横向涂色。越向下，湿染用的颜料就越少，最后一次横涂几乎只是用清水。如此湿染了两次，已能看出天空呈现由深至浅向下渐变的趋势，只是并不均匀。师兄又重新涮了涮笔，拭干笔锋，把颜料碗倾斜一些，让底下沉淀的青色粉末露出来，他用笔尖极轻微地蘸了一点点青色，点到天空最上方，那小小的点似有若无。他不断重复地找寻位置点染着青色，过了几分钟，画布上指甲盖大的范围内，青色粉末的分布显得均匀起来。师兄停下笔，微微一笑，“你们来吧。”

　　接过画笔，学着师兄的样子，小心地用笔尖挑起一点儿青色的矿物颜料，用肉眼看起来就是极微小的几颗粉末，小心地在画面中找到适合的间隙，轻轻一点，立即收笔。看起来似乎不难，于是不断地重复操作。点着点着，动作不知不觉变大了，突然一下子点出半颗芝麻那样大的一团青色，它显得鹤立鸡群，与周围散淡分布的青色颗粒们格格不入，这可怎么办？只能向师兄求助。师兄接过笔，在颜料碗的清水中反复涮洗，然后拭净笔锋，凝了凝神，用笔尖快速地沾了一下画布上那团青色；稍待片刻，再次涮笔、拭干，轻点那半颗芝麻粒。原来他是用干净的笔尖吸走一部分颜料。这个方法是险中求胜，因为清水中有牛胶，如笔尖多次碰触画面，会留下发黄的印渍；如笔尖拭得不够干，又会使已涂上的颜料受水化开。总而言之，刚接触唐卡上色的我，一时是无法掌握这种补救方法了，也不能总是请师兄帮忙“险中求胜”，只能在点染时小心又小心，不敢再有丝毫松懈。每一次笔尖只沾几颗粉末，找准画布上适合的间隙，尽可能轻巧地点上去，不能出现毛糙或斑点。

　　不知不觉，一整天的时光偷偷流逝而去，当头顶的白炽灯亮起时，我放下笔验看画面——竟然只点了半个手掌心那么大的天空，还不到总量的四分之一。这下真是傻眼了！我们在拉萨学习的时间只有两星期，这点染竟如此费时，我们还来得及完成全部的进度吗？抬起酸痛的手臂揉揉酸涩的双眼，略有些沮丧地坐车回拉萨。

　　第二天，早早地来到画室，放颜料的小碗中的水已经干了，一层薄薄的微黄色牛胶覆盖着碗底的颜料，还有一些青色粉末附在碗壁上，如雨后的残山剩水。那青色如此纯净，没有一丝杂色。唐卡颜料的青色与绿色来源于同一种矿石，这青就是我们熟知的“藏青”，绿则称为石绿。出产它们的矿在尼木和嘉绒地区都有分布，通常是铜矿的伴生矿。一块矿石上能看到蓝绿两色，通过加工把两种颜色分离开，然后从青色中分离出三种不同的深浅，头青、二青和三青，头青颜色最深，密度最大。我们这次点染用的就是头青。

　　在颜料碗中重新注入清水和牛胶，新一天的点染又开始了。点完一片，从坐榻上下来退远几步再看，会发现仍有好些地方不均匀，于是再反复补点。等远看显得均匀时，用手机拍一个特写，放大图片再细看，又会发现不到位的地方，继续补充。就这样反反复复，一直到第三天的上午，才终于把天空的点染完成了。放下画笔，走到院子中去休息，抬头看到西藏的蓝天，恰恰是这样自自然然地由湛蓝过渡至浅蓝，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