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光唐

　　只要天气晴朗，我们都会打开房门，让母亲坐在床边，屋前的小菜园子一览无余。那天，我们兄弟俩在门口挑茼蒿，妹妹在洗衣服。看到几个花白脑袋在眼前晃动，老母亲顿发奇想：“我们家不就是个养老院吗？”

　　母亲不识几个字，但脑筋特灵，擅长对比、归纳、联想。她98岁那年开始断断续续入住托老院，不觉已有4年多。在入住托老院的日子里，母亲一天到晚与近百个白头发们生活在一起。现如今，全天候在家陪伴的，又是清一色的花白头，在她眼里，居家养老与托老院养老何异？

　　闻听此言，我们兄妹拊掌大笑，前俯后仰：母亲说话真逗！

　　想想也是，我们家的现状，就是地地道道养老院一个，只不过，兄弟妹三人既在这养老院中养老，还多了一个孝敬、侍奉老母亲的职能。

　　其实，居家养老主要是由政府购买服务推动的，服务对象是失智、失能、独居以及其他有所需要的老人。一般由民政部门牵头，通过街道安排社区内的人以家庭养护员身份实现再就业，或者由其他养老机构的护理员等，进入家庭，照顾老人的日常生活起居，以“家庭养老院”的形式帮助老人度过健康安乐的晚年。

　　对照上述比较权威的解释，我家的“家庭养老院”，虽无民政部门牵头，但“家庭养护员”“照顾老人的日常生活起居”等要素一个不缺。而且，我们这些家庭养护员，全都退休在家，不存在“再就业”的待遇问题；被养护者与养护员系母子（女）关系，血浓于水，双方知根知底，配合默契，效果极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家庭养护员未曾受过专业培训，但稍加努力，效果并不逊色。

　　母亲虽已102岁高龄，除了高血压，每年体检各项指标均正常，并未发现有大毛病。今年元旦前，日常生活尚能自理。元旦后几日，老母亲连续三天茶水不进，哥哥妹妹处于一级战备状态，24小时值守。医生诊断，因其年老，各种器官衰竭，特别是心血管功能，一旦出现发热症状就相当危险。

　　每天护理，事无巨细，量血压一天三次，每次测量三下，数据记录在专用本子上。除此而外，还记录服药情况、大小便是否正常、睡眠质量等等。有一段时间，母亲脚浮肿，经及时服药护理，半个月痊愈。那个摆在床头柜上的记录本，被前来探望的某亲友戏称为“起居注”，那可是古时候皇上才享有的待遇啊。

　　母亲食量大减，少吃多餐，有时候半夜里感觉饿了，陪伴在她身旁的妹妹就起床弄吃的。母亲白天休息时间长了，夜里睡不着，尤其是便秘多日难受，烦躁不安。妹妹也跟着睡不着，几个月来，腰酸背痛，满眼飞蚊，但仍然任劳任怨。母亲看在眼里：“让你受苦了！”

　　母亲喜欢到堂屋就餐，与我们这些年逾花甲、古稀的老小孩在一起，气氛好。近几个月来，她腿脚不太利索，行走要借助于拐杖。从卧室到堂屋，也就八九米。我们不放心，每次都有人手把手搀扶着她，亦步亦趋。等她坐上餐桌前有软垫的靠背椅后，双手扶到饭桌，才算大功告成。

　　平日里，鸡鸭鱼肉虾，还有小菜园自产的时令蔬菜，母亲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小孩子似的数了起来：“八碗头呢（通东地区酒席名称之一）！”

　　我老伴心灵手巧，多年前自学成了家庭理发师。她选择了个比较暖和的日子，为母亲、妹妹两人理了发。对着衣镜，童颜鹤发的老母亲，怎么看都看不出这是个102岁的老人。

　　某日晚餐时，妹妹与老母亲开玩笑：“既然我们家像个养老院，谁当院长啊？”

　　“我！”老人家脱口而出。勿用投票选举，也不用上级任命，老母亲就这样当上了“院长”。其实，她心里明镜似的，这只是过过嘴瘾，为晚餐增添些欢乐罢了。

　　陪伴母亲，我们兄妹分工合作，配合默契，把母亲服侍得妥妥帖帖。只不过，毕竟都一大把年纪了，看看不少同龄人，身体棒棒的，早就过上了让人伺候的潇洒日子。我们也曾探讨过，是不是雇个保姆服侍母亲，让自己也轻松些。但转念一想，即便是顶尖级高素质保姆，再专业、再敬业，那服侍能替代亲情吗？

　　母亲节已至，老母亲的家庭养老院已正式开张了四个半月。我们愿克服各自中家庭、小家庭的困难，众星拱月似的陪伴在老母亲身旁，直至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