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正平
7月，毕业季，充满憧憬，放飞梦想，离情依依，何时再聚？86年前的1934年也是这样的季节，有个初中毕业的翩翝少年，走出南通中学校门，跨江去沪，从此走向了艺术的世界……
他就是赵无极，华人艺术家的翘楚，即将迎来百年华诞。
1 南通，不解之缘
赵无极是北京人。1921年初，北京一户殷润书香世家迎来弄璋之喜。赵氏族谱可追溯至宋朝皇族。据说，赵家每年祭奠先祖冥诞之日，都会摆出传家宝——赵孟頫和米芾的两幅画。祖父是典型中国雅士，前清秀才，为长孙取名“无极”，无穷尽也。
然而，出生不久的赵无极竟与南通结缘。还只有6个月时，作为银行家的父亲从北京派往上海工作，父母认为上海声色犬马，容易贻误孩子，而与上海一江之隔的南通，清末状元张謇先生此时办教育、办实业风生水起，南通是一个“模范县”。父亲就决定让赵无极随母亲一起搬到南通生活。“这座城市离上海很近，是母亲选定的，因为这里的中、小学质量好，教学严格。”赵无极在《我的自画像》中写道。据赵无极的妹妹赵无宣回忆，1920年代的南通，是一个迅速崛起的近现代化城市，张謇以实业为依托，重视“启民智”，教育规模完整、层次较高，南通教育可“模范一国”。南通可谓是赵无极的第二故乡，他在这里比他的出生地生活时间更长。
我曾经找到所有赵无极的传记，中文出版有三四本，有《赵无极自传》《赵无极传》《我的自画像》等。我请人从市图书馆找来他与夫人弗朗索瓦兹·马尔凯合撰的《赵无极自传》。在这本记叙了赵无极60年艺术追求和思念故土的心路历程的书中，他从第一页开始非常深情地回忆了南通。“在南通，我们的房子临河而建，有一个阳台，好几个浴室和厕所。”赵无极深情怀念儿时与濠河为伴，“在我的记忆中，这段日子无忧无虑，无比快乐!”
2 刘子美，启蒙恩师
1983年，赵无极受中国文化部之邀，在北京国家博物馆举办个展，这是他1948年旅法后回国所作艺术上的破冰之展。大概就是在这一次，赵无极回到第二故乡南通，他极想拜见给他美术启蒙教育的刘子美老师，但可能因为身处逆境，刘子美坚辞不见，令赵无极抱憾而去。他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参观，正好见到南通籍艺术家袁运甫先生，特地带来一包礼物，是法国产的丙烯颜料，郑重地请袁运甫捎回给恩师刘子美。据袁运甫先生回忆，“赵先生对我说，他永远不会忘记启蒙恩师、南通刘子美先生。”是的，文化基因和艺术精神往往是从小开始植入的，刘子美、中小学，濠河、南通，赋予他早期的文化养料。画家沈启鹏先生也是刘子美的学生，他对老师有更多的了解，也是南通人中见过赵无极并经常回忆起的三个人之一，他能深切理解赵无极对启蒙老师的感恩情感。
南通中学刘子美是专业出身的中学老师，毕业于杭州国立艺专，有很高的美术造诣和教育方法。那个阶段的南通中学，培养了袁运甫、袁运生、范曾等一批国内知名艺术家。
1934年，14岁的赵无极在南通中学初中毕业，回到上海父亲住处，与父子讨论起入学意愿。赵无极说到自己对美术有着浓厚的兴趣，刘老师也有让他报考杭州国立艺专的愿望，最终，得到从小酷爱绘画却没能成为美术家而成为银行家的父亲的支持。次年，在杭州的艺专向天才般的少年赵无极敞开了大门。1986年开始，欧美刮起了一股赵无极狂风，凭着卓尔不群的艺术风格，赵无极的作品受到世界的青睐。在他随希拉克总统访华后的第二年（1998年）11月4日，“赵无级绘画六十年回顾展”在上海开幕，江泽民同志为画展题词“氤氲化醇、融合创新”。而法国总统希拉克先生为画展撰写了前言，称他独立不群，才气横溢，学贯中西竟能融两种文化于一炉，震惊当世。
据南通民间流传，赵无极似对南通感情不深，对外也不会直接讲曾经在南通生活和学习。但从懵懂到懂事，一直生活在南通的赵无极，一定也是有殊为特别的情感的。相信他身在巴黎，也常常梦回第二故乡南通，中小学快乐时光特别是初学美术的情形，会镌刻在他脑海的深处。而我有机会在2006年10月6日中秋节在苏州与他不期而遇时，发现这位居留海外的世界级艺术家心中是有夙愿的。
3 我们，偶遇姑苏
《2007版南通文化年鉴》第50页写道：（2006年）10月6日，市文化局局长黄正平到苏州参加苏州博物馆新馆开馆典礼，并拜会旅法华人艺术家赵无极先生。有合影，只是年鉴未能载入。其实，那天正好是中秋节。那个十一国庆假未休，3-5日，我陪同文化部党组成员、部长助理丁伟同志在通考察。接待完，应苏州市委、市政府邀请，即去苏州庆贺贝聿铭先生设计的苏州博物馆新馆开馆迎客，未曾料到能遇见这位与南通紧密相关的著名艺术家。
那天，新馆开幕式在苏州博物馆门前举行，贝聿铭先生坐在贵宾一排中间，边上是文化部党组书记、部长孙家正同志。隆重而高规格的庆典仪式结束后，所有来宾即随主人参观新馆。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我与市文化局文物处处长杜嘉乐同志决定离开人流，自行参观。来到现代艺术馆，海报上写着旅法画家赵无极“黑白梦”水墨画主题画展，边上站着一个个子并不高挑，甚至还有点佝偻，却显得不一般的白发老人，定神一看正是闻名遐迩的赵无极先生。他没去与省市领导及贝聿铭先生一起“热闹”，而是在自己画展前静静地守候着自己的作品。
趁贵宾未到，我走上前，借邀其合影的当口向赵无极自报家门。或许，他未曾想到，在这里会遇上南通人、南通的政府文化行政主管部门领导。当时他已经86岁，或许是长年伏案创作的缘故，赵无极有点佝偻，但他愉快地点头答应。他移步走到展览海报前，我俩各站一侧，一起对着镜头微笑。合影结束，他愉快地回忆：我是因为父亲而到南通来生活的，在南通读的小学、中学，南通有条濠河……我看他对第二故乡如此深情，又极少回通实地忆旧，赶紧说，欢迎赵先生方便的时候回童年和少年时期生活的南通看看，回南通办个展览。他颔首表示同意。
随后，在密匝的人群中，我见到他与贝聿铭两位世界级大师一起向贵宾介绍他的作品，诠释东西方合璧的艺术精神。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从中学时代就酷爱水墨艺术的赵先生，以艺术无界、追求无疆的大无畏创新精神，融合东西方文化，贯通国画艺术和油画艺术，独创了抒情抽象派艺术，并在世界艺术史上独树一帜，被授予法兰西艺术院终身院士称号。当天展出的正是黑与白主题18幅水墨作品。在大尺幅的画面上，肆意地泼洒着这位大家对艺术审美的呕心沥血，凝固成具有浓厚中华传统文化的现代西方意象，让人伫立，让人赞叹，让人感喟这位华人艺术家回归古老文明的赤子心灵。
4 2016，亮展濠滨
没想到，才过不到7年，2013年4月9日，赵无极先生在瑞士去世，再不能实现携画作回南通办画展的愿望。听到消息，我一时心痛。我想，对我及南通文化艺术界，对赵无极先生本人来说，都应是一个难以弥补的缺憾。一生办过160多次个人画展的赵无极先生，虽然遗憾没有再回到相伴十多年的南通，虽然遗憾你未能亲自携作品来到给你艺术启蒙的第二故乡办展览，你在江海儿女的心中的形象却依然是伟岸的、挺拔的。次日的《江海晚报》上我深情地回忆：赵无极，远去的大师。他硬朗的背影留在濠河的碧波里，南通人民自会永远怀念他。文末我写道 ，“春风中望着清清的濠河水，我们祈愿伴濠河水长大的赵先生，一路走好！”
离开濠河边，在西湖边学习艺术，他师从林风眠、潘天寿等名家。赵无极是一个天赋少年，同时却也是一个不拘传统的忤逆学生。画坛上都流传着这样的故事。在杭州艺专，年少的赵无极同学因不喜欢国画教学临摹方法，当场从潘天寿老师的课堂跳窗离开，在试卷上涂了一个大大的墨团算作考试，还题上“赵无极画石”。潘天寿勃然大怒，而时任校长林风眠先生则好言相劝，这才平息了一场差点开除的风波。要是真的被开除，我们的世界就少了一位著名华人艺术家，而我们南通宣传的美术家群体中就少了一位极有高度的大师级人物。
赵无极先生的经历的确奇特。且不说他的婚姻，就说读书工作。到南通生活可谓是第一次，第二次是差点被学校开除。第三次则是1948年4月1日，经过36天的航行，赵无极踏上了法兰西的土地，缥缈孤鸿与祖国一别竟是24年的暌离。在杭州艺专做教师做得好好的，1948年却远走国外，赴法国留学，来到异国他乡巴黎并定居。从此，一辈子居留在欧洲，终成华人世界的榜样。
文化是一代又一代人积累与发展的事业。2016年1月28日，举办赵无极作品展的愿望终于实现，赵无极2016中国（南通）版画展开幕式在具有百年历史的南通博物苑新展馆举行。展览共展出赵无极的73幅版画、7本书籍，全面反映赵无极从1949到2000年间各个时期的创作成果和各种绘画技巧。当赵无极法国籍夫人弗朗索瓦兹·马尔凯看到赵无极的作品一件件安全抵达，并在工作人员认真的布置中初显规模，她的心中既兴奋又充满感激。赵夫人说，“让这些作品回家，这是赵无极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如今，梦想终于成真了。”我想，在天之灵的赵无极如果看到自己的作品回到了南通，回到了从小伴随成长的濠河边，回到了他曾仰望过、踏访过的由他同乡张謇1905年创办的南通博物苑，定会含笑九泉的。因为他的根在南通，在中国。在开幕式现场，刘子美儿子向赵夫人赠送了自己的画作和其父的画册，并回忆了赵无极同刘子美老师交往的故事。
曾在濠河之畔追访过他读书的中小学，在西湖边寻访过他写生的足迹，也在塞纳河桥上体悟过给予赵无极艺术滋养那清澈而丰沛的河水。赵无极是从南通走出去的艺术大师，江海文化丰盈的土壤滋养了他。《胡润艺术榜》发榜8年来，赵无极、范曾、袁运生、范扬、周京新等等南通名家纷纷上榜。南通籍美术家群体和“中国美术南通现象”逐渐成为中国美术界一道美丽的风景。
无疑，赵无极是这块美丽高地上耸立起的参天高峰。
赵无极
从南通走出去真正属于世界的大艺术家是谁？
他，就是旅法艺术家赵无极！
赵无极的作品层次丰富，画面结构主次分明，色彩大胆又柔和，绘画风格上中西结合，隐含哲理。自2017年以来，赵无极作品拍卖连连破亿，已有4件过亿成交。2018年春拍，“赵无极热”在香港拍场持续，成交连创新高，相比此前一件重品“一枝独秀”的景象，本季香港拍场上的赵无极作品可谓百花齐放，在保利香港、香港佳士得、香港苏富比、嘉德香港、富艺斯香港“现当代艺术”板块中，赵无极作品均摘得板块的成交桂冠。
有人说，他是在南通出生的，其实并不是，但他的的确确是喝濠河水长大的。时至今天，拥有一千多年历史的濠河之畔，我们可以读到他远去的背影。
作为现代艺术家，他是法兰西学院艺术院的终身院士。他先后生活过的主要城市是北京、南通、上海、杭州和巴黎。不过，赵无极不仅属于中国和法国，而是属于全世界的瑰宝。
注：赵无极，华裔法国画家。童年和少年在江苏南通读书，并学习绘画。1935年入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师从林风眠。1948年赴法国留学，并定居法国。在绘画创作上，以西方现代绘画的形式和油画的色彩技巧，参与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意蕴，创造了色彩变幻、笔触有力、富有韵律感和光感的新的绘画空间，被称为"西方现代抒情抽象派的代表"。现为法兰西画廊终身画家、巴黎国立装饰艺术高等学校教授，获法国骑士勋章。曾在世界各地举办160余次个人画展。2013年4月9日，赵无极因病医治无效在瑞士沃州逝世，享年92岁。
《19.02.2005》布面油画，2005年作
《15.05.60》布面油画，1960年作
抽象水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