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康

如果请你说出心中的国宝，估计每个人都会说出一些来。如果问古人心目中的国宝，特别是魏晋时期的稀世珍宝是什么？答案可能会让你大感意外：斩蛇剑、孔子屐、王莽头。刘邦斩白蛇而起义的宝剑，孔子穿过的木鞋，被视为国宝还可以理解，但“王莽头”——王莽那颗面目狰狞的头颅，竟然作为奇宝，辗转于刘玄、刘盆子、赤眉绿林之手，至赤眉投降时，又献给了光武帝刘秀。其后由汉经魏入晋，成为西晋传世的头号国宝，收藏在首都洛阳武库。这里我们只能私下讶异一下古人的收藏口味之重。公元295年晋惠帝时，洛阳武库发生一场大火，王莽头、斩蛇剑、孔子屐尽被焚毁。要不然，作为累代之宝，王莽头说不定会演绎出更多的传奇。

千万不要大惊小怪，翻开历史书，“传首”“送头”“枭悬”这一类的词汇屡见不鲜。由于政治、文化、民俗、观念等诸多因素，在古代，首级往往承载着更多的特殊信息和暗喻意义，是领导艺术的一个重要道具。马陈兵先生还特地写了一本《提头来见——中国首级文化史》，专门研究这个中国古代礼教文化与专制集权接榫处的特殊零件。

关于首级的故事，怎么讲述都不离奇。在皋东，也有一个关于首级的故事，但鲜为人知。首级的主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徐述夔。

乾隆四十三年（1778）八月，栟茶“一柱楼诗案”案发。十一月二十七日，阿桂等大学士九卿奏审：“徐述夔、徐怀祖（徐述夔之子）虽均伏冥诛，应俱仍照大逆凌迟律：剉碎其尸、枭首示众。”当天，乾隆皇帝传旨：“即派乾清门侍卫阿弥达驰驿，前往东台县会同该抚杨魁监视办理。”

接到圣旨后，阿弥达即日自京启程，江苏巡抚杨魁十二月初三日从苏州启程，二人于十二月初十日同抵东台县（当时栟茶场属东台县），随即前往离栟茶场二十余里的新河口焦家林，徐述夔的棺柩便停放在此地，东台知县吴瑍早就派人在那里严行看守。只见此处用砖围砌了停厝空地，前后有屋两进。他们命人拆砖启棺，细加查验。阿弥达在给乾隆奏折中，详细描述了他那天所看到的现场：

徐述夔尸身僵而未化，原戴纬帽及所穿袍褂颜色旧坏尚未毁烂。并验明，棺上标写“戊午科举人拣选知县徐孝文赓雅之柩”等字样。

当即，他们遵旨监视，命人将徐述夔之尸枭去首级，凌迟剉碎，撒弃旷野。而把徐述夔的人头，带回东台县，装进一小木笼内，悬挂在县城北门外地藏庵旁的一根木杆上。这颗高悬的头颅，日夜昭示着圣明天子的文治与武功。

宫廷档案的记载到此为止。的确，该剐的剐，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免的免，该吓唬的吓唬，一切也都应该结束了。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徐述夔那颗让人避之不及的头颅，两年后，却被一个叫丁大坤的人看中了，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丁大坤，东台县人，职业、年龄不详。乾隆四十五年（1780）十二月二十一日，他从东台县北门外的地藏庵旁经过，远远就望见了徐述夔首级，依旧贮存在木笼里，高高地悬挂在木杆上，一如既往地俯视着大地。丁大坤不由多望了几眼，他倒不是惊奇于这颗首级从死亡到现在，已经十七八年还没有腐烂。历史上那些著名的首级，一般都经过特殊的防腐保容处理，如煮洗腌腊等，再经过漆首题名、函封匣锔而不毁。而徐述夔没有资格享受这些待遇，却同样保持了不腐的效果，这不得不让人惊叹其神奇。当年阿弥达在奏折中说“查该犯等大逆不法，罪恶深重，实为天地不容，神人共愤，是以虽伏冥诛，尸身日久未化，仍就显戮，洵足以彰国法，而敬人心”，这是典型哄皇帝开心的话，岂能当真。这颗风干的脑袋里，说不定就有着民间一些神奇的秘方。很遗憾，丁大坤志不在此，他隐隐觉得这颗大家都熟视无睹的头颅，一定蕴藏着某种巨大的价值，乾隆皇帝已经拿这颗人头做足了文章，他丁大坤是不是也应该好好利用一下？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陡然而生。

第三天的二更时分，也就是晚上九时到十一时之间，丁大坤独自携带鱼篮、铁锯，悄悄来到地藏庵旁，飞快地锯断木杆，木笼由上而下跌散。他迅速将头笼放于篮内，然后挑起就走，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现场。木杆、铁锯，沿途丢弃，整个过程麻利而干净。宝贝到手，干啥用？他边走边想，当走到梁垛场义塚那个地方时，还没有考虑周全。他知道这里有个迁空了的破棺，便将头笼藏匿于空棺之内，径自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