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夜明珠

——佳节来鸿愈思亲

江海英豪何昆军长

□彭伟

离乡数年,何昆越长越健硕。他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厚发长脸。浓密的眉毛,倒“八”字似的,悬在有神的双眼上。微微凸起的脸颊,两侧是一双大大的耳朵。鼻子稍稍隆起,嘴唇丰厚。打起拳来,呼呼直响,比起小时,潇洒多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随着何家在坪石的生意越做越红火,何先梓早已不是以前的小木匠了,而变成了人过天命的小老板。他嘴上不说,心中盼着家中添丁,享受天伦之乐。坪石是个交通要道,四面八方的来人还真不少。何昆也常常遇到些年轻女子,但他从未心动。倒是每每呆在客栈后院,望见院中的一棵香樟树,他心中便泛起些涟漪:已花现在还好吗,他在心中暗暗地问道。

自从何家移居外地,曹已花再也没见过昆哥。孤寂的时候,她只能带上一本小书,坐在家乡的香樟树下,静静地阅读,亦或悄悄地闭上眼睛,面前浮现出昆哥的身影……昼去夜来,青灯孤影,她手中抓着几颗白天捡回的“紫情果”,望着夜空中小舟似的月牙,不禁思绪着:昆哥在何处呢?他还好吗?他忙什么呢?一串串问号,伴着情感的音符,在她的心中,轻轻哼唱,唱出一首思念的小夜曲。

曹已花希冀早日联系上昆哥,再续前缘。真情感天动地,机会悄然而至。

1924年初,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在广州实现了首次国共合作。同年5月,在中国共产党和苏联政府的支持下,国民党创办了陆军军官学校。因地点在广州黄埔长洲岛,故称“黄埔军校”。不同于以往各地创办的讲武堂,黄埔军校把政治教育提到和军事教育同等重要的地位,注意培养学生的爱国思想和革命精神。青年才俊们,无不以考入黄埔军校为荣。

何祁,何昆的族人。他从报上看到黄埔军校的招生广告,决心春节一过,就去报考。永兴到广州,路途遥远,他盘算在坪石休整一下,借宿何昆家的金生泰客栈。

春寒料峭,晨风从田畔吹来,冷冷的。何祁沿着田埂,顶着迎面风,过了桥,就快离开金龟乡了,忽然背后传来急促的呼声:“何大哥,等等啊。”

他赶紧扭头,循着话声的方向,望见一位红衣女子越走越近:原来是同村的曹已花。

“何大哥,终于追上你了。”她低头轻轻地捶捶了胸,缓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听说你去报考军校,会见到昆哥吧?”

何昆与曹已花,从小青梅竹马,村上的人无所不知。何祁明白她的来意,望着她真挚的目光,点点头,笑着说:“不错,我去广州,要经过何昆家。妹子,思念你的昆哥吧?是有口信要我捎吧?”

“不是口信,我有一封亲笔信,请你一定要亲手交给昆哥。”曹已花恳求道。

何祁应诺,接过信后,她又连连数声拜托。望着何祁的背影,越走越小,直至消失,曹已花才肯转身回去。

一路跋山涉水,何祁在正月十五的午后到达坪石。他寻到金生泰客栈,正巧何昆要出门去采办节物,晚上庆祝元宵节。“何昆,还记得我吗?”何祁叫道。

“当然,数年不见了,何祁哥,你比以前高了不少。”何昆应道。

“你也是啊。”他俩拥抱在一起,何祁继续道,“先梓叔,你哥,他们还好吧?”

何昆久久不肯松手,又说道:“我们都很好。元宵遇亲戚,是喜上加喜,来了要多住几日,咱们好好团聚一番。”何祁两眼有些湿润,道出了赴广州报考黄埔军校的事由。

太阳下山,月上树梢。夜间,何先梓一家人,还有何祁围坐一桌,吃汤圆,聊旧事。何祁有感而发,说起自己途中风餐露宿,十分不易,他乡逢亲人,才能过上如此圆满的元宵节。何昆倒是怀念起家乡元宵节“倒灯”的情景,热闹得很。

童年的元宵节,历历在目。何昆与何祁一起忆往话旧。永兴乡间“倒灯”(即“送龙”)的风俗,始于南北朝时期,距今约1500年的历史。正月初三初四,村上的巧匠们,便聚集一堂,采用竹篾与稻草,编织草龙。草龙短的七八节,长的二三十节,全身分为龙头、龙身、龙尾,看上去栩栩如生。龙身下面插入竹柄,以便送龙。除去匠人们,兴趣最高的要数村上的孩子们,从编织草龙开始,便不停尾随,围观“倒灯”中每一个过程。初八早上,先要“开灯”。舞龙队的成员,换上新装,扎好腰带,喜气洋洋地抬起龙灯,送至何氏祠堂。村上何姓人士,无论男女老幼,都须前来拜龙神。族长率领众人,下跪祭神,并且亲自点燃供奉的神灯,祈祷龙神保佑。等到了正月十五,“送龙”的人来自全村,更加闹腾了。夜幕降临,众人便给龙身涂满香火,再从祠堂焚香起龙。一路循河而行,名为“照龙”。河畔上面是翩翩长龙,团团焰火;下面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孩子们更是围着草龙前转转,后看看。有些举着火把,有些点着鞭炮,有些敲着锣鼓。何昆拉着曹已花的手,喜欢在龙身下面窜来窜去。河中漂浮着蚌壳油灯,迎风随行,闪闪烁烁,忽暗忽明,仿佛揉碎的星子,嵌入玉中,与岸上的辉煌灯火,将河涘照得亮堂堂的。鼎沸的人声,传入水中,仿佛暗流涌动的声响;青色的龙身,影倒河里,仿佛巨舟潜游暗行,颇为神妙。等到终点,大家点燃草龙,将龙灯送入河中,齐声大叫:“龙归大河,风调雨顺。”刹那间,呼声震天动地。

“‘送龙’真是热闹啊,我还记得你、曹已花,我们都一起去的。”何昆望着何祁说道。

“啪”的一声,何祁拍了一右脑勺,略有歉意地说:“这几天的路走得我都不记事了。刚刚说起曹已花,我才想起来一件事……”说完后,何祁将曹已花的信函递给了何昆。

夜色渐浓,何昆回房,点燃一盏青灯,拆开来信。他倏忽甜蜜一笑,原来信中滑出一帧曹已花的近影。她圆圆的脸庞上,嵌着小小的眼睛和嘴巴,再配上一头短发,清秀中不失干练,可爱中不失成熟。展开信笺,字迹略有潦草,文字稍有涂改,但能辨清。

昆哥:

老树话别,匆匆数年,思念甚切。余家双亲安康,但去岁祖母下世,感伤不止。乡亲多苦,刘处俨然县中一霸也。涨租逼租,无恶不作,为人所厌。

哥居异乡,生活定当艰辛,不知尚否习惯?何日归村,来日何以为业?便希详告,书不尽言,言不尽情。

顺颂

近好

妹已花谨启

且看且念,读完手示,何昆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2020-08-26 ——佳节来鸿愈思亲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31642.html 1 3 江海英豪何昆军长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