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坤
我喜欢夏天,但不是现在的夏天。
童年时光,总有一些挥之不去、记忆犹新的故事,特别是每年的夏天,简直就是孩儿们的天堂,一场热剧随着气温的升高愈演愈烈。“叭叭叭……棒冰吃哇棒冰”“卖西瓜了,不甜不要钱”……
吆喝声此起彼伏,摸着口袋里的几个硬币,手心里都已经捏出了汗水,纠结了半天,还是舍不得,便溜回来告诉母亲:“外面有个卖西瓜的。”“听到了,就你是个馋猫,功课不好好做,只知道吃、吃、吃。”被母亲一顿数落后,知道今天没戏了,刚出门外,母亲把我叫住:“去看看那个卖瓜的走远了没有?”“嗯!”我百米冲刺把瓜农从巷口叫了过来。母亲像似很有经验,拣了一只放下,又挑了一只,在西瓜上弹了两下,又看看西瓜底部的黄斑颜色,边看边吩咐瓜农:“我不还你的价,秤上可要客气点。”瓜农口气硬得很:“你放一万个心,缺一两,你把我秤掰了。” 之后的事我再熟悉不过了,不待母亲吩咐,我小心翼翼地将西瓜放进竹篮里,用绳子拴着竹篮,慢慢放下靠近水面。那是一个年代已久的井,花岗岩石的井栏上,早已被绳子勒出了一道道凹槽。
吊在井里的西瓜,我不知道偷偷看了多少回。太阳已经被刘家的大房头遮住了,父亲终于拎着一些零头布、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里。见祖母今天状况不错,便从衣兜里掏出点茶食递给祖母。我站在旁边,父亲竟表现得浑然不知,似乎看不到我的存在,独自一个人进房休息去了。
“杭儿,去把西瓜从井里拎上来,切成两半,一半给你祖母,一半送到父亲那里。”我早已习惯了这种瓜分的惯例,顺从地送了过去。
从小我就有点怕父亲,尤其是他心情糟糕的时候,更是“饿死离他三尺”。想从他那儿吃上一口西瓜,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这回,不知什么缘故居然打动了他,我刚出房门,父亲便叫我回来:“今天这瓜一看就不错,瓜瓤都起粉了。”父亲很利索地用调羹从中间挖了无籽的一块,送到我嘴边,我装出一副很懂事的样子说:“还是父亲你先吃,我喜欢挖下面靠瓜皮的那部分。”很少有笑容的父亲,那天笑得特别开心,搞得我母亲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这时,门外祖母把我叫了过去,把用调羹整齐地吃了一半的瓜交给我:“乖乖侯儿,趁冰凉快点吃掉吧!”还是祖母最疼我。
吃完西瓜,母亲把两块瓜皮洗了又洗,用菜刀处理干净后,擦点盐放进瓦罐里,第二天晚上用点毛豆炒炒,还真是下饭的一顿美食酱菜。
炎热夏天的晚上,窄窄的天井是人们乘凉消暑的好去处,每到傍晚时分,院子里的人家都用从井里吊上来的凉水,把地面浇透,把竹塌、条凳搬出来。吃完饭,大人小孩都摇起扇子,驱赶着令人讨厌的蚊子,然后,大人们就张家长、李家短聊了起来。最开心的要数我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孩子,摆上跳跳棋、陆战棋之类棋牌,借着昏暗的灯光和明月,斗得难分难解、争得面红耳赤……
然而,我最喜欢听魏老先生的高谈阔论。魏老先生是学中医的,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样样精通。他在“文革”中受到了打击,再见到他时,已经加入了扫巷子、扎拖把的“改造”行列,话比以前少了许多。
如今的夏天,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了空调、冰箱、电视机,生活条件改善了不少,但关起门来是一家,缺少了那个年代的乐趣与温馨。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喜欢我童年的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