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夜明珠

玛格丽特

□葛秋雨

七月,微雨的日子,开始想念窗台下那盆被我错认的花……

我不爱侍弄花草,一半是因着自身的慵懒,一盏茶一本书,大半日便过去了,此外再没有别的。另一半也是因着顾城的诗: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花开时,自是欢喜,高兴地边笑边喊:“哦,它开花了!开花了!”声音高得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呢;花败时,又是一番酸楚,好似要把内心的痛苦连根拔起,直痛得说不出一个字来。此后的几日,无心睡眠,心里便是压抑着,压抑着,反复地描摹它残破的样子,直到时间给记忆打上马赛克……

初次见到那盆花时,是今年4月20日,就是在那个位置——阳台上塑料方椅后偏左45度方向。它轻轻地站在砖红色的花盆里,中间的一株已经枯了,左边的一株开始抽芽,看上去不太健康的样子。拿起窗台上的矿泉水瓶,给它浇点水。不去问它,结果如何。花,开还是败,总归是一半的一半吧。

花是爸爸从他朋友那里请回家的,说是为了给家里添几分生机。于是,它如我一般,被散养在家里。没有及时的水分补给,使它的一株过早凋零。我看爸爸是个冷眼杀手,以袖手旁观的方式由着它自生自灭了。我想花亦是这般想法。

阳台是我顶欢喜的地方,只因它能静心。坐在阳台上,看看书,把复试的内容理解背诵。眼睛酸胀时,回过身来看看花,给它浇浇水。

这样过去了一个星期,左边的那株花,顶着一个小花苞。花苞上附着两层细细的花萼叶子,里面的一层叶子紧紧护着花苞,叶子间彼此交错着。外面的一层叶子依附着里面一层,它是第一层的护卫。

想来花开就在这两日了,看书也不能专心。频频回首,只为见它展露笑颜。它也像是赌气似的:你要我开,我就开?哼,我就不开!脑中想象着它姑娘似的偏过头去,噘嘴的样子。气得我只能笑着摇摇头。算了,花开岂有强求之理啊?这样想着,心中也就释然了。不去看它,又一头扎在了书里……

次日清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站在卧室,看了一眼窗台,就是那不经意的一瞥,我发现它开了。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狂喜,穿着拖鞋就奔也似的走向它。口中还不停地喊着:“快来看啊!阳台上的花开了!花开了!”笔直的花梗上,密密的叶子,花托上的那一抹紫红色,是花瓣。似乎是花苞上的花有些重的缘故,有沉甸甸的下坠之势,连带着花梗也弯了弯腰。那副姿态让人无法拒绝地烙印在我心里。凑过身去,一股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若是个人儿,倒可以尊敬地拱手一揖,问上一句:“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可惜,我是个“花盲”,并不识得它,它默默看着我,我似乎能感受到沉默中的一丝轻蔑。赶紧用百度的“识万物”功能看看,终于识得它,原来是叫作蓝目菊。

这盆被我错认的花,是到傍晚才找回自己的名字的。

“什么蓝目菊?”爸爸下班回来好奇地问,接着打开与他朋友的聊天记录,只见那位侍弄花草的朋友回答着爸爸的花名之惑:“这盆花,它有名字的!叫‘玛格丽特’。”多么可爱的回答,想来爸爸的这位朋友定是个可爱之人。

不死心的我,特地去查看了两种花的花语。蓝目菊的花语:沉默不语;玛格丽特的花语:骄傲。再次打量眼前紫红色的花,看它略有弧度的花梗,看它半开半闭的姿态,心里泛起了嘀咕:这明明就是蓝目菊嘛,那么谦卑的样子,花语怎么会是骄傲呢?怎么会!

目光略偏一个角度,看到旁边一株枯了的花,整个花梗呈土黄色,叶子紧紧缩在花梗上,一片也未凋落,也是那副稻草色,花瓣亦是。即便枯萎了,花梗仍笔直地立在花盆里,笔直的,没有丝毫动摇的样子。“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我想起郑思肖的诗,那么骄傲的样子,为什么不能是玛格丽特呢?

为了不让自己再犯错误,我仔细比对了玛格丽特和蓝目菊花瓣的形状,发现玛格丽特花瓣没有蓝目菊花瓣细,而且玛格丽特的花瓣是均匀分布的,蓝目菊的花瓣相对而言,分布有些松散。

对着眼前的玛格丽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为着我身为工科生的粗心和武断,也为着给它冠错花名的失职,更为着它谦卑弯腰的姿态。我想,谦卑才是最高级的骄傲。

听着窗外雨声簌簌,回过身去,那一处的空白终是不能填补了,心里似乎也开始湿答答的。

如今,我在半亩心田里种下玛格丽特,不去问它的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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