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夜明珠

趣说当年农家肥

□钱永龙

那年头的农田用肥一要靠生产队集体养猪、养牛的猪粪、牛粪。

再则,组织全体社员找肥料,搞“三找六尽”。“三找”就是地上找(剐青草沤绿肥,铲千脚土等)、水里找(罱河泥;找“三水一萍”:水花生、水浮莲、水葫芦和绿萍)、天上找(抹树叶);“六尽”就是灶头尽(灶泥、草木灰),猪窠尽、羊窠尽、鸡窠尽、牛窠尽、牛汪尽。

生产队养的耕牛,大热天牛身浸泡在大塘的水里,一为牛降温,二为牛避开苍蝇叮、蚊虫咬。这叫给牛“下汪”,这大塘叫“牛汪”。牛汪里的污水有牛尿、牛屎。

还有送公粮,卖棉花、蚕茧,完成上缴指标后,公社供销社返还化肥票,生产队用公款到指定的供销社生资部买化肥垩田。

肥料最主要的来源是各社员户的农家肥,取名叫“包屁股”的办法为集体积肥——按照人头计算,大人一等,十岁以下儿童二等。猪粪、羊粪按照圈养天数计算。农户的一两只散养鸡,一点点乱拉的鸡屎算不着肥料。

生产队必须按照农家肥的等级给农户计价。问题来了,怎么评判粪肥的等级呢?凭评粪小组的口头评价,那是吵不完的嘴,打不完的架。一种发明——“验粪计”、社员叫它“屎葫芦”应运而生。可“屎葫芦”只能测定粪便的厚薄,越厚等级越高,越薄等级越低。于是,尖刁的社员,偷偷地将茅缸里的粪便原浆舀出来自家垩田,然后剁些碎草加上泥灰,用料勺满茅缸搅和——粪“厚”了!“玻璃葫芦”浮得高,价钱也就高了。可是造假逃不过评粪小组那些人精明的眼睛。组长把衣袖一直捞到肩胳膊,手一直伸到粪桶底,操上一把,摊开来,再用手指头一一捻开,“狗日的,你来看看——这是你屙的屎吗?”老贫农的身子抖抖地筛着……本来,粪肥的质量并不全在厚薄,“屎葫芦”当不了家,评粪纠纷乃是队里的家常事儿。

社员的一条“尾巴”——“自留地”,也要垩呀,怎么办?“定期放肥”,或一放五天、十天。但是,各家自留地长的品种不可能完全一样,施肥期当然也就不一定一样了,怎么定时间放肥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大队、生产队干部,一次又一次开会研究,没有结果,请示公社党委。党委书记下命令:一律按照规定时间!有些社员骂骂咧咧,但还得服从。不在施肥期的社员户就另外用粪桶、大缸,或私下拱“细茅缸”,把大茅缸那几天的粪舀上来,注在里头;还从河里一担一担挑水冲洗茅缸,把点儿肥水再刮上来,留着用。

因为有些农户放肥期过了还在“放肥”,所以放肥期一结束,生产队干部就得家家户户检查:“你家屙屎可曾屙到大茅缸里,啊?猪屎呢?”还要埋下头细看,并且用粪撂子在茅缸里搅来搅去,看看有没有人屎或猪屎疙瘩。如果发现异常,会炸雷一样吼起来:“你家可是只吃不屙啊?罚,罚你个日妈妈的,除掉罚,我还有啥办法?”

而不在“放肥”期,虽然人粪、猪粪都下了茅缸,但有人却从中偷肥。所以生产队有专人负责查看各家的茅缸。发现可疑,就汇报队长、会计,干部马上现场查看:“你同我老实交代,你家可曾偷粪?”“队长啊,我真的不曾啊!这这这是婆娘倒桶子(马桶)泼的水印啊……”“你赖,好,现在就开社员大会,我看会上你承认不承认!那样一来,你的副脸往哪块摆啊?还要狠狠罚你一顿!”“求求队长,我不曾好好听老人家的话,‘私’字严重,我我我……”又颤颤呵呵地掏出“劳动”“勇士”或“大铁桥”香烟递给队长、会计他们,再哗嚓一声给一一点上火,冒出一股劣质香烟味的时候,事态似乎趋于平息,可是,“会计你就客气点儿罚他50分工吧!”老贫农立时埋头直咬大牙咯咯响……

还有一件趣事,让我至今不能忘记:因为有个中农户几十年一直养牛、用牛,经验丰富,队里决定两条水牛就给他用。有一回牛在水田时要拉屎,用牛的连忙张开两只大手去捧住热气腾腾的牛屎,一边四处乜着,一边一脚深、一脚浅地送到自家的自留地里!却偏偏被社员看到,立即报告队长。队长扬起铁皮喇叭筒子:“你多大胆啊,大白天偷集体的牛屎?送到大田里去!今天起不要你用牛了!”

肥料还是不够垩田,生产队领导班子决定外去拾粪。那些某种原因读不成书的、甚至找不到婆娘的光棍儿们,拙拙巴巴甚至半痴半呆的“没脚蟹”,都是“挎屎笿儿”的货色。可他们也不老实,敢把自己茅缸里的粪捞在屎笿儿里“爽”干,再冒充拾的野粪送生产队计工。称粪的人一眼就看出是偷的自家肥,狠狠瞪一眼那些偷粪的家伙,揪着那些“户儿”的耳朵,拖曳着连同屎笿儿、屎耙、扁担往大茅缸里一甩,摔到大茅缸里的那些“户儿”粘着一身臭屎,“妈妈呀呀”号叫着往上爬……

2020-10-26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38744.html 1 3 趣说当年农家肥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