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伟

“打虎”行动取得成功后，周边的民众，对何昆和红军越来越信任了。有生活中过不了的坎，便来找红军帮忙。那位受过何昆帮助的男孩顾立，特别信任他。前几天，亲戚送来半碗米，母亲便熬汤给嗷嗷待哺的妹妹喝粥。可是喝完后，妹妹很少哭泣了，呼吸越来越弱了。母亲便请郎中看了，又找来军营，让顾长海找了军医，都不见效。孩子还小，又不会说话，妈妈在家哭泣，顾立望着病重的妹妹，急得心中起火，如何是好啊？他无奈之下，只能抱着妹妹来找何军长了。何昆决定带上宗子祥，两人各自换上一套商人的衣服，陪着顾立弟妹俩，潜入如皋城求医。

已经快早上10点多了，虽说是春天，太阳也不弱，火辣辣地照着他们。“咕咕”，几个人的肚子，都敲起“空鼓”。清早出发，一路快速迈过泥泞的村路，又在强光的笼罩下，顾立头上湿漉漉，肚中空荡荡。何昆赶紧掏钱买了三个刚出炉的大烧饼，一人一个，边走边啃，垫垫饥。这烧饼可是如皋的地方美食，面上洒满小芝麻，内馅有香葱。不用说烧饼，就是屑子，也是香喷喷的。正巧从巷中的一个丁字路口经过，突然一个军警窜了出来，枪一举，居然要抢宗子祥手上的烧饼。一阵风吹来，吹起烧饼的香气，也吹开了宗子祥的长袍底部，露出了小腿下侧的绑带。何昆眼疾手快，赶忙冲上去，挡在他和孩子前面，一手拿着烧饼，一手取出一个大洋：“老总，你看我兄弟正抱着孩子去看病。我们都是小商人，你怎么能吃我们剩下的烧饼。这样，我身上还有一块大洋，就算孝敬你老人家的，可以买新烧饼吃？”

那个军警，一见大洋，眼睛瞬间瞪得比那银圆还锃亮，心里偷着乐：本想讨个烧饼，结果去老公林吃一顿，连酒带菜，还有得多。他二话不说，拿起钱，扛起枪，走起方步。离开时，他低头窃笑，正好望见宗子祥身上袍子下方的衩口。到了巷子头，他才想起，那绑腿，不会是共军吧？等他转身去追，巷子中早已是空空如也。

何昆他们到了西门的一条巷子中，找到医院。真是不巧，华医师因为家中变故，已经带着家人，迁回上海了。幸好看门口的大爷好心，推荐他们去找育婴堂的吴先生看看。吴先生就是吴慕陶，师从姜焕亭，时任《如皋医学报》编辑，又在育婴堂等处坐诊。他专攻儿科，各种小儿疑难杂症，药到病除。

何昆等人急匆匆地赶到育婴堂。吴先生正在忙着翻阅医案。他一身灰色长衫，头发乌黑，脸庞清癯，皮肤白皙，倒八字的浓眉下面是一双清秀的眼睛。外表看上去，不足而立之年。何昆觉得他太年轻了，心中打起了鼓：看病是大事，这年轻人能行吗？

为了一探究竟，何昆主动地问他：“吴先生，我朋友家的小女儿，忽得重病，至今不知何病？能否请你看看？若能看好，我有重金奉上。”

“这位先生，听你的口音，是南边来的吧。可能不熟悉我们如皋吧，这育婴堂就是救济婴儿的地方，不是求财的。我年纪不大，但是读过些书。还是懂得医者仁心的道理。能不能看，不是看报酬，而是要看病况。”吴先生一边说，一边招招手，示意宗子祥把孩子抱过来。顾立也想跟上去，何昆一把拽住他：“让吴先生安心看病吧。”

何昆戴着一顶礼帽，穿着一身长衫，走路的时候，腰间时不时有东西顶着衣服。又看何昆一脸正气，吴先生心中有数了，对他多了几份敬意。何昆听过吴先生的回话，觉得他不是喜欢“漂白汤”（信口开河）的庸医。

吴先生先把了脉，又把头凑近小女孩的脸，耐心地听着微弱的呼吸，再用手摸了摸孩子的鼻子，面带微笑地说：“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基本心里有数了。她这病和身体没啥关系。”

顾立急忙问道：“先生，我妹妹不是生病吗？”

何昆听了，也是不解：“可否请先生赐教。”

吴先生笑道：“你看上去比我年长，这位小弟弟一口西南厢的如皋话，是我的老乡。赐教就谈不上了，不过你们运气真好，前几天我刚刚看过一位如皋名医的手抄医案。里面有个案例，和今天遇到的一模一样。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这小女孩吃饭喝粥的时候正好啼哭，将几粒小米呛入鼻中，因此呼吸不通。”

何昆觉得他分析得有道理。吴先生开了药方，又嘱咐顾立到后面的药房抓药，再回到育婴堂煎药。何昆将钱塞给宗子祥，让他赔顾立去。吴先生便和何昆闲聊了起来，又领着他走入大厅，欣赏柱上的一副对联：

子不子，亦各言其子，委而去之，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先王斯有不忍人之政；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比而同之，有以异乎，曰无以异也，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

吴先生说：“我们育婴堂，始建于前朝康熙年间，历来善人辈出，救儿无数。这副对联也不知何人所撰。”

“吴先生，谁人撰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对子，上联讲治国求才，下联说救人求心，妙啊。”何昆说道。两人谈得颇为投机。

等下药煎好了，吴先生很认真负责，确保小孩痊愈，他将药喂入小孩腹内。随后又取出一些皂角，研成细末，勺取少许，纳入孩子鼻腔，果不其然，那小孩忽然“嗯”的一声，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随后就哭了起来，恢复了正常的呼吸。何昆仔细一看，真有好几粒碎米随着喷嚏喷出来了。大家心中的石头瞬间移开了，都笑了，尤其是顾立笑得最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