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墅

昨晚偶然看韩剧，剧中有一句台词颇有玩味，台词如是说：“不要总是感恩戴德，那样会让人瞧不起你。”

听来脊背濡湿，突觉自己就是非常感恩戴德的一个人，我是让人瞧不起的吧？可感恩戴德不是美德吗？毋论是在礼仪之邦的中国，就是在意识形态相对自由的西方国家，它也是一种善意吧？

为何会让人瞧不起？或许有一定道理，我自该反思之。

林语堂曾在一篇文章里用一句至简的比喻来说人际关系：“水流下不流上”，后半句他略掉了，但省不省略，读者一看就明白，“人往高处”，人之常情嘛！

感的谁的恩，戴的谁的德，一定是那个比你地位高的人，或一定是在某个领域比你高级的人，你的感恩戴德对他来说，是下游环节，其实并无实际意义，他却还要为此付出精力和心情，心里倒反要生出麻烦的感觉。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活动，除非你感恩戴德的方式相当惊艳；

这是其一，其二：感恩戴德不管如何说，确实是有一种卑微的特质，不管是语言表达还是身体力行，总让人想起摇着尾巴的狗，或总是点头哈腰的日本人。可狗并不一定就是哈巴狗，它可能真的就是喜欢和感激，日本人哈腰的礼节和几乎字字句句都带着礼貌性用语的习惯，也已成为独一无二的民族风格。

但不过，还是有许多人固守着自己的认知，认为这就是卑微，让人瞧不起，也许你感恩戴德的那个人也正做如是想。

孔子有云“巧言令色鲜矣仁”，巧言令色，“眼角笑起来弯弯的”“嘴巴说起话甜甜的”，看来听来都确实美好，令人舒心愉快，但过分的美好会让人觉得动机不纯，有所图谋，鲜矣仁。

依我看这应就是个概率问题，只不过“鲜矣仁”的占大多数，但口蜜腹也蜜的人也不乏存在啊，虽然相对比较少。君不见太多的影视剧中，又美又单纯、人好心也好的角色反被揣测为“口蜜腹剑”“巧言令色鲜矣仁”而枉死？

这其实就是经验主义的沉疴，而经验主义很顽固，它总在不自觉间把感恩戴德的“甜言蜜语”等同于“巧言令色”而远远避之且鄙夷。

这是感恩戴德让人瞧不起的第三个可能性。

综上反思，感恩戴德让人瞧不起，但我依然心有不甘，感觉就像喝了几乎一辈子的牛奶居然被曝是加了尿素，还不如喝一杯白开水！除了震惊与彻底颠覆之外，最大的问题是底下该何去何从？

人们有时为什么会对结论无所适从，是因为不知其源头，所以我决定追根溯源。经查，“感恩戴德”典出《三国志·吴志·骆统传》，原文为：“（统）常劝（孙）权以尊贤接士，勤求损益……今皆感恩戴义，怀欲报之心。权纳用焉。”从原典行文来看，是孙权手下感恩孙权的恩义、恩德而作回报。我又翻阅了新华词典，释义为：对他人所给的恩德表示感激。

所以古义与今义还是有所区别，古义似乎更多体现了以上文中的三种分析，而今义则淡略了君主专制时期社会的阶层色彩，外延更广阔，适用于一切对你有恩情和徳义的人，而且今义更多强调的是“感激”，心存感激，但并不一定要求实际的回报或奉为圭臬、不加辨别、一味推崇，用一句更简单的话来说，就是：“感恩”但不必“戴德”。

翻阅推敲至此，脊背上的汗湿算是干透了，庆幸自己居然在一部韩剧中无意得到这样的学习与启迪，也终于拨云见日，不会再犯书呆子式的错误，执拗而误入歧途。

感恩在心，时时莫忘，山高水长，来日方长，君子之交淡如水，一切时机皆在自然之中来临，若是执意要立刻做出些感谢的行为而表示自己懂得感恩，却使对方陷入烦恼，实在是另一种好心的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