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晓梅

寄生尘世，若想活得漂亮，就要世故、要练达、要周全，要圆融。可有的人生来就没心没肺，无论吃多少堑，也不长一智，这类就是到老都给人不成熟感的傻人。

傻人大多善良单纯，胸无宿物，无防人之心，更无害人之心。“老直”当属此类。“老直”当然不姓直，只是他的姓在当地方言里与“直”同音，知其性情者，甚至他的学生都直呼“老直”。待朋友真诚豁达，开口见心，词无曲隐，因此结识了不少新朋老友，其中不乏肝胆相照的挚友。谁有开心事喊他小酌庆祝时，他一杯复一杯，喝得比主人还嗨，到酒酣席散时还满怀“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的余兴。

与人相处，无论亲疏，傻人大有“宁愿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的豪情。如果有亲友前来求助办事时，不管难易总是满口应承，但人微言轻，常常碰上力所不逮之事，那就自己又花钱又跑腿，尽全力办妥。为不让对方心有歉意，就故作轻松地说，“搞定了，小事一桩！”

傻人有好多傻法，“老直”的傻，肯定不属于那种大智若愚的傻，是一种货真价实的傻。五年前，他看中一套二手房。二手房都是以市场行情为参考价的自由买卖，卖方往往开得高高的，然后双方来来回回，一番讨价还价后敲定成交价格。当卖方开价后，一百几十万的价格，“老直”竟然一分钱也不压，就爽快交了十万元定金并签了合同，等我去签字时已无力回天。当时惊掉下巴的不仅是我，更有中介和窃喜的卖方。事后中介小哥跟我调侃，想不到你老公这么大方，卖方满以为他至少会压掉个位数上的8万呢……手里正捧着《尘埃落定》，他颇有阿来笔下土司二少爷淡然世俗名利之外的憨直和愚痴，固然他没有土司二少爷神般的预测和超人的智慧。

傻人呈现的都是本真的自己，不懂得虚伪矫饰，喜怒哀乐形之于色，给人打眼便知，这是傻人的优点，也是软肋。傻人庞杂的朋友圈里难免良莠不齐，常常因真伪不辨、忠奸不分而吃亏。但傻人有容人之量，即使受到伤害和诽谤，也是“人或加讪，心无疵兮”。傻人做人清浅，没有算计，没有顾虑，即使在人生重要转折点，也不会挨风缉缝伺机钻营，而是“尽人事听天命”的达观。每一个生命都有残缺，傻人不是完人，有愚忠式的义气，有莫名的执拗，行为有时是冲动或非理性的，甚至有几分荒诞。

与胸有韬略，腹有机谋的聪明人相处，就得神经紧绷，权衡得失，累心累脑，挫伤生活的美感。与傻人相处，你不必端着，更无须防着，轻松愉悦，无所负累，也能从容地展示真实的自己。

丰富的人性和世相里，如果傻人活得艰辛，那这个社会就是病了。傻人能活得快乐无忧，也是社会健康的标志。德，是人对社会的责任；善，是人精神上的良知。在德善兼具的健康社会，傻人一定活得幸福自在。

江湖从来都是复杂的，如果你觉得简单，那是因为有许多纯真的“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