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国华

老郭读书的年代正遇“文化大革命”，从一年级起语文课就反复学习《毛主席语录》。老师把毛主席的经典话语和许多革命故事融于一体，讲语法讲段落讲中心含义，讲得生动有趣，老郭时清晰时模糊时思绪游离，倒也气氛活跃。初中后老郭去了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看着一个个陌生面孔，他想在茫然的未来中找到安稳空间，却百无聊赖，寂寞孤独。

在桃红柳绿春三月，老郭成为了一家机械厂工人。“快车工、慢钳工、懒懒散散是电工”，他当了车工。老郭虽然自信，有时也郁闷，师傅手把手教他知其然，他却无法知其所以然，只因名义上的知识青年其实知识贫乏。夜深人静时他问自己，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又知多少？前景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于是彻夜难眠。

改革开放的春风悄然吹拂着，国家恢复了高考。老郭从新华书店排队订购了《数理化自学丛书》全套16本，白天在车间完成繁重的生产任务，晚上在夜校几乎从小学开始补习，烦恼和忧伤被丢弃一旁，日子阳光般灿烂。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迈进了高校大门。

老郭学机械制造与工艺专业，与他车工经历倒吻合。机械制图、机床设计、电气液压、金属材料、热处理，还有刀具模具量具、工艺公差配合，理论力学材料力学……这些科目其实又抽象又枯燥，他却学得津津有味，还参加了西北西南七省区的物理竞赛，他自喻自己是工科男。

老郭又回到了工厂。面对生活中的愁苦和工作上的困难，他总能悟到开朗思索与幸福遐想的快乐。当时工厂某产品在安装橡胶密封圈的工序损耗偏大，他在装配现场绞尽脑汁，确定了预变形方案，然后画图纸定尺寸算角度，还借助曾经车工的经历直接开车床加工，新造的装配模使用效果很理想，损耗大幅下降，老郭顿感甜美愉悦。后来他把设计图纸与计算过程重新整理一番，寄给了某专业杂志，成了他第一篇技术论文。

老郭在工厂的生产车间里工作了五年多，围绕工艺参数、设备运行、产品质量等老生常谈的话题，每次攻克一个难点，他都似领略山水风光般惬意。有一次车间生产某新品，操作台旋转角度已至极限仍够不着，工人焦虑与期待的目光映入他的眼帘，他又是三角函数又是积分求导算了好一阵，答案使他豁然开朗，于是把机器上的修整器作了改进，问题迎刃而解。在空隙时间里他照例把计算过程与设计图纸又重新整理一番，再配上文字说明，杂志社不久就发表了。

偶然的机遇，老郭到了新的工作单位。面对写作职责，老郭深感压力山大，工科男碰到了新问题，好在他遇到了贵人。

老郭担任Z主任助手，Z主任平时言语不多，但思路敏捷，文字功底深厚，钢笔字优雅流畅。每当为领导起草讲话稿或者年度总结或者阶段性工作安排，Z就把自己关在会议室精心写作，条理清晰、重点突出、案例得当、主题明确，而且若干部分的小标题既新颖又押韵。Z主任为人谦虚低调，每次形成初稿后都交给老郭征求意见，老郭如获至宝，潜心学习，还做好笔记，常常下班后仍琢磨再三。老郭感悟到Z主任的文章是建立在他对大量日常事务的参与和对事务真相的认知，加上他忙中偷闲的广泛阅读，积累并形成了他独特的观点。于是老郭也经常去基层单位虚心调查研究，掌握第一手资料。不久老郭开始试着起草一般性文稿，他把工科男脑洞里的逻辑融入文字中，又有Z主任的鼎力相助，渐感适应。

许多年后老郭又遇到新的贵人。随着手机里微信的兴起，老郭曾经的同学建了个微信群，这年七月份相约一聚。老郭因工作繁忙无法赴外地，便在山东乐陵出差时兴冲冲写了一篇回忆性文章《我的学生时代》，被报社采用后他将电子版发往同学会以示祝贺。

提笔似年岁陡增，陆续想起了许多往事，回南通后又激情写了姊妹篇：我的《知青生活》，得到才女LN的鼓励点拨，发表在晚报副刊上。LN的文采妙笔生花、朴实无华，从她微信朋友圈里看着一气呵成的短文，透彻特异，似行云流水般淋漓尽致。他被她博才学识之无止和观察事务之犀利所深深折服。在她精心指导帮助下，老郭不时会涌起学习写文章的冲动，在耕耘中不断释放自己的渴念。

前些年原港闸区委宣传部与晚报社等发起“运河时代”主题诗文大赛，休息日老郭特地到运河两岸去感受一番，凭着突然间的任情恣性写了首短诗《醉美通吕运河》，“一夜春风通吕河畔桃花红……远眺两岸崇川港闸竟峥嵘”，获评三等奖，这大概是他获得的工作之余的唯一奖项。

近日，老郭想把这些年来发表的豆腐块聚在一起，在草拟的前言里似乎把工科男对学习写文章标上了新的注解：每当俯首耕耘，我似抛开了疑虑或忧伤，去追逐那无边的潮水，寻一片清净，因为那永恒的远方始终在呼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