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a Eth
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室间隔缺损。医生说活过30岁很难,甚至有说活过10岁就很不错的。家里就又生了一个孩子,是妹妹,比我小5岁。
有个妹妹还蛮有趣的。而且妹妹很乖,她才几个月大的时候,有一次她睡着的时候一家人要出去,我去晃醒了她,爸妈都担心她会哭,结果傻丫头看着我笑了。
10岁以后,我的心脏就有些不堪重负了,指甲、嘴唇都会泛出紫色。妹妹有一天惊奇地发现了,很有趣地问我为什么。
我俩坏事也一起做了很多。比如从三楼往下扔“摔鞭”,不慎点着过干草丛;或者在阳台上烧纸玩;还有搭灶台烤蚂蚱吃这一类。包括带她玩游戏,从游戏机到单机游戏到网络游戏,她玩起来永远都是个小渣渣!后来有一次她写作文的时候说受我影响想要当一个IT人员。其实我也只是稍微懂一点点,但妹妹一直把我当成一面旗帜吧,反正她在作文里一直这样写。
或许小傻丫头还是长大了一些,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晚上再在我床上赖着睡就会被爸妈强行拖走。然而有时候第二天早上爸妈会发现妹妹不在卧室:咦,你怎么又来你哥床上睡!
经历一番曲折后我的高考成绩还不错,专业选择了法学。小丫头读高中了,高一的时候谈恋爱,跟爸妈大吵一架。我给爸爸写信隐约地谈了我的想法,后来这事似乎较为和平地解决了。我相信她,就算担心很多,还是相信她能分清主次,何况我自己也曾在感情上摔过跟头,谈不上有什么资格去教育她。然而,小丫头成绩还是不错,并且越来越拔尖儿。我则略微地从泥沼里走出来一些,但是身体已经不能支撑我享受大学生活。我退掉了社团和其他学生组织,不再当班长,甚至学习也不太能保证,最终毕业几乎也要靠老师照顾一下。
我毕业了,小丫头也高考了。记得考前两三天,一家人在考点附近陪她住,高考头一天晚上小丫头紧张到凌晨两三点钟才睡着。好在结果尚可,最后录取到某大学医学部。家里有些不舍得她去学医,可她却兴致盎然地说这样才有趣啊。
小丫头每次回家开口先叫我,整个人扑过来挂住我,赖一会儿才去换衣服换鞋子,然后再扑回来挂住我。每次离家也都会先跟我赖一会儿,认真地说再见。
去年下半年,我身体开始更加不好,爸妈希望我结婚,也有一个女孩子愿意陪伴。我起初很纠结难过,但后来想了很多,甚至也跟妹妹聊。或许因为不谙世事,妹妹是最能体会我某些心情的人。她会说你不想结婚就不结了;她会说你们的感情明明不是你最期待的那种;她会说这件事你不要管别人只要考虑自己就好了……只不过,我终究不能按着她的想法任性。或者,也真明白自己不能再在感情上摔大跟头了。甚至于我对她说,父母在,不远游,我结婚了,你也可以更自由些。我却似乎感觉到遥远的那一头,她仍像那个小小的蜷在被子里、缩在墙角的小姑娘一样,满脸都是不甘愿的眼泪。
我身体时而好,却终归又不好了,但还是在十二月初再度去了医院。起初只是因为下肢浮肿而做的“一般性质”的调养,就像这么多年每年都会有的一两次一样。在电话里也对妹妹说,一两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然而一两个星期以后却突然恶化了。不能站,不能坐,不能躺;肾衰,下肢水肿,因而限制饮水,更不要谈饮食。纵使允许吃,那样的状况我其实也吃不下什么。咯血痰,或者用机器去吸。那血样的泡沫,似乎像极了我的人生。然而妹妹不知道,或者说,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而我希望她不知道。我希望她心里的我从没经历过这些,我希望她还能笑着跟我通电话,我希望她还能像只小动物一样扑到我身上。然而再不会了,一切从我降生就已经注定。
经过两天抢救,第三天晚上,我以为我起码能再给她打一个电话。当我血压低到不足以被测到,妈妈说,你不是还要给妹妹打电话吗。灵魂或许试图从混沌中撕个口,然而从我降生时就已经注定了世界的不收留。我终究没有能够给她打这个电话。活过三十岁,对我而言果然太难了。
我的妹妹,我希望你知道,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一个人决定美好与不美好、决定生存与毁灭。我希望你知道,假如你爱你的家人,请说出来,告诉他们你有多么牵挂。我希望你知道,珍惜每一次相逢,也要记得认真说每一次再见。我希望你知道,假如有一天终究敌不过现实,傻丫头,起码我还在呢。另外,假如我没有能做一个更像哥哥的哥哥,你,大概是会原谅我的吧。
……
这些我都不能告诉她了,然而这些,和更多的那些,我都会亲口告诉她。
是的,这是我替哥哥写的。祝福天底下所有的妹妹们,因为你们还有珍惜的机会。祝妹妹和哥哥都能幸福。我会做一个认真的医生,保护你们,不要遇到我受到过的伤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