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铁生

在我们儿童时代，玩具很少，虫子很多，玩过捉蜻蜓、蝴蝶、蜜蜂、蚂蚱、天牛、纺织娘娘、放屁虫、蟋蟀、金蛉、蚂蚁、地鳖、鼠妇等，得到这些形态各异能动会飞的小虫不花一文钱，放入盒罐或自己编织的笼子里，喂些零食，有的能活好多天。我从这些大自然馈赠的活玩具中，所获得的乐趣远远超过现在孙辈花钱买来的多种玩具。

毛泽东著名诗句“华佗无奈小虫何”，小虫非等闲之辈，要伺候好却并不容易。而你们可知道，南通曾有几位擅长“玩”虫、取虫治恶疾、除虫害造福人类，并成为事业卓著的虫类大专家的？

金聘之巧取虫药疗老少

南通著名儒医金聘之（1877—1958）出生于通州古城的中医世家。金聘之医术精湛，其处方向来是味数少而药有专攻，从没超过9种药材的——不管是在任南通医学院前身南通医校及附院前身江北医院主事、在张謇家当家庭医生，还是在遂生堂国药号负责管理的同时坐堂为百姓看病，都是如此。由于他用药少而精、力简效宏，深受通城人民的敬重。清末状元、实业家张謇工作劳累而身疲肺虚，金聘之经深思熟虑后推出一个食养的好办法——海蜇和猪肺。“水中之虫”会蜇人的海蜇具有清热化痰、软坚散结、补心益肺、滋阴平肝之功效，主治肺热咳嗽、痰热哮喘、食积痞胀、肠燥便秘。《本草纲目》载，猪肺：“疗肺虚咳嗽、嗽血”；《随息居饮食谱》称“甘平、补肺，止虚嗽，治肺痿、咳血、上消诸症。”金聘之只取此两物，通过厨师精心烹饪出“海底松炖银肺”这道江海食养第一菜肴，张謇经一段时间服用调理，确使气色大有好转。此菜肴，还成为1920年南公园落成、千龄观里庆祝退公（张詧）七十大寿宴席中的头菜！

金聘之民族气节极强。1938年后，南通沦陷期间，江北医院有个日本医学士竹内兵卫，收治一呼吸道疾患幼儿，诊为哮喘型支气管炎，任凭使出浑身解数，患儿非但不见好，相反日益危重奄奄一息。竹内的一位助手提议请金聘之前来会诊，竹内虽早闻金氏医名，内心却瞧不起中国医生，但认为病孩肯定无救，死在中国医生手里，也好顾全“大日本帝国大夫”的面子。金氏接到邀约、思虑再三后对大家说：“病孩是中国人，救活了将来好打鬼子。”金氏师徒见患儿音哑声嘶、喉头拽锯，根据脉象分析当属“热哮”症候。金聘之展开方笺，下笔又止，摇头思忖：患儿不满周岁，如何服进宣苦大剂？矢不中的，病孩固然无救，我们炎黄子孙又如何对得起世人？药不足量，岂能奏效？

金聘之思量片刻，良方拟就，嘱病孩家属速觅来蚰蜒虫十条，民间秘方常用此虫止喘咳有显效，以冰糖五钱渍后取汁液，加鲜竹沥两匙、鲜姜汁五滴，调匀频频灌服，患儿服后至翌晨哮症大减，续服数次，仅三四日病即痊愈。竹内兵卫目睹中国医生仅用简方土药小虫取得如此捷效，颇为惊叹。金聘之以精湛医术、无畏精神，大长中国人志气。

朱良春擅用虫药解顽疾

国医大师朱良春（1917—2015）潜心研究虫类药数十年，为国内较早系统研究虫类药的佼佼者。虫类药是动物药中的一部分，形体较小，多数属昆虫类。由于它是“血肉有情”“虫蚁飞走”之品，具有独特的生物活性，所以历代医家都较重视。从文献记载来看，虫类药始于《山海经》《内经》。汉代张仲景之《伤寒杂病论》，其中运用虫类药的方剂，法度严谨、寓意良深，如下瘀血汤、抵当汤(丸)、大黄䗪虫丸、鳖甲煎丸等方，对后世应用虫类药起着示范、推动的作用。朱良春专注研发使用虫类药，不仅广泛应用于内、外等各科常见病、多发病，且还用于治疗恶性肿瘤、血液病、心脑血管疾病、结缔组织疾病、肝肾疾病、神经精神疾病、内分泌系统疾病等诸多疑难杂症、沉疴痼疾，使虫类药大大地推广了它的应用范围和经验，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朱老曾说：“谈论虫类药，一是它资源丰富，中国幅员辽阔，各地天然的动物资源丰富……二是虫类药的疗效卓著，由于动物药具有较强的生物活性……三是虫类药临床功效广泛。概括起来主要有14个方面：攻坚破积、活血化瘀、熄风定痉……要辨证明确，选药精当，注意配伍、剂量、疗程，特别是对有毒的斑蝥、蟾酥等，应当谨慎使用，以防产生毒副作用。”虫类药药用部位有干燥的全体、除去内脏的动物体、虫类的一部分、分泌物、排泄物、生理或病理的产物等。朱良春自拟的著名方剂“益肾蠲痹丸”，用地黄、当归、淫羊藿加全蝎虫、蜈蚣、蜂房、地龙、乌梢蛇等动物药材，借虫类血肉有情之品搜风逐邪、散瘀涤痰，标本并顾，用于症见恶寒、关节疼痛、肿大、屈伸不利、肌肉疼痛、畸形顽痹等有很好的疗效。

朱良春对于虫类药研究成果，最早发表在1963～1964年的《中医杂志》上，并于1981年正式出版《虫类药的应用》一书，该书是中国专门研究动物中药较早的一部专著，1994年增订重版《朱良春虫类药的应用》，2011年再次修订出版，受到同道们的高度评价。

尤其伟治粮棉林虫“除三害”

尤其伟（1899—1968）出生于有400多年历史的南通书香世家。1920年7月，尤其伟考入南京高等师范农业专修科，1922年南京高师改为国立东南大学，当时中国近代昆虫学刚刚开创，他由学生物而转专习昆虫学。1924年尤其伟毕业留校任助教，同时补读大学病虫害系课程；1922年和1923年，参加了南京、苏州蚊蝇驱除工作；1926年和1928年，两次参加苏北治蝗，锻炼了实干能力，并参加了中国最早的昆虫学术团体“六足学会”。1928年暑假，东南大学改为中央大学，尤其伟升任讲师，开设棉作害虫课，同时兼任江苏省昆虫局技师。

在中国昆虫学发展初期，一些地方昆虫研究机构先后成立。1929年1月，尤其伟应同窗好友杨惟义之约，前往南昌筹备江西省昆虫局。该局成立后，杨惟义任局长，尤其伟任技正。在一年多时间里，他从事仓库害虫研究、培训业务骨干、组织采集标本、举办昆虫展览，为该局打下了一定的基础。1930年8月，尤其伟经业师张景欧介绍受聘于广东中山大学，先后任该校农学院昆虫学副教授和指导教授。同时兼任广东省农林局昆虫研究所特约研究员，主编昆虫学术刊物《虫》。1933年8月，尤其伟在南通学院任教授。南通是著名的粮棉产区，他在教学之余，结合生产需要，进行棉作害虫、小麦害虫的生物学和防治研究，以及杀虫药剂的试验推广工作。1942年，兼任南通学院农科科长及附设高级农业职业学校主任。

1949年2月南通解放。尤其伟被推举为南通学院临时院务委员会主任委员。1952年10月，尤其伟接中央高教部和林业部调令，重返阔别20年的广州，参加组建华南热带林业科学研究所，他以极大的热情主持并参与了中国热带作物虫害的研究。

他编著的中国第一部较系统的昆虫学理论专著《虫学大纲》，及另一著作《害虫防除学》对植保、植检、卫生、防疫等领域的科研、教学以及科普工作起过较大的参考和指导。其20世纪30年代和鲁迅的三弟周建人为商务印书馆编《吸血节足动物》。他有4个学生当选院士，分别是：赵善欢、蒲蛰龙、周尧、印象初。退休后和其子尤世瑾一起负责“内寄生蜂——姬蜂”科研项目。尤其伟领导参与了治理蝗、水稻剃枝虫、棉铃虫、白蚁、蚊蝇等数十种虫害的研究和实践，对我国粮棉林业的发展贡献卓著。

尤其伟逝世于1968年10月。他一生共出版学术专著16部，发表学术论文200多篇，编写各种昆虫学与热作害虫学教材讲义约600万字。尤其伟是我国昆虫学奠基开创人之一，为我国农业昆虫学的研究与教育事业奉献了毕生的精力。

印象初专注分类专灭蝗虫

“蝗虫是害虫，研究清楚它的习性、特点，才能有针对性地防治、治理，截至1990年，人类已知的蝗虫共2261属、10136种。”给出这个漂亮答案的，是从海门走出去的中国科学院院士、河北大学终身教授印象初。30多年来印象初发现蝗虫新属37个，新种103个。建立了中国蝗总科的新分类系统——第一次提出了以触角构造、发音和听觉器官为区分蝗虫类别的依据，被国内外同行称为印氏分类系统。

1951年，印象初所上的国立高级农业职业学校更名为苏北南通农业学校，校址位于狼山脚下。当年的教师中很多是农业专家、昆虫学专家、畜牧专家甚至还有留美的遗传学专家。给印老影响最大的是治蝗功臣镇同世、昆虫学家尤其伟……特别是尤其伟老师，尤老师是农业昆虫学家、农业教育家、我国昆虫学奠基人之一。

说起开始与蝗虫“结缘”，印象初至今难忘：19岁时在泗阳参与的治蝗行动。“当时农药很少，10万人去洪泽湖边的芦苇荡人工拍打灭蝗。”印象初重在实践，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多次到青藏高原上考察，为广泛采集标本，38年足迹曾踏遍青海、西藏的各个地域。

1996年印象初自费出版了《世界蝗虫及其近缘种类分布目录》，这是一本被全世界同行公认“集大成”的权威著作。这本用英文写成的巨著，共1800页、200万字，是当代世界上同类专著中最全面系统的，收录了全世界各个地区蝗虫2261属、10136种。该书从1987年开始写作，于1993年全部完成。他说，《目录》搞出来了，算是为国家、为民族争了一口气，我就是要告诉世界，外国人能做到的，我们中国人也能做到，中国的蝗虫研究也已取得相当辉煌的成绩。

印象初已八旬高龄，自学了单反数码摄影，并能熟练应用PS软件对图片进行后期加工。一次在工作台前，印象初展示了他近期用微距镜头拍摄的蝗虫图片，照片中蝗虫身上的细毛纤毫可见、节肢上的锐利倒刺锋芒毕露、凸起的复眼饱满圆润。这些用光准确、对焦清晰、色彩饱满的图片完全达到了专业摄影师的水平。印老的许多关于蝗虫的摄影作品已广泛为杂志采用，为人类更好地研究消灭蝗虫作出巨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