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娟

老李过来时，弯弯曲曲的清水街街面上已经有两辆油炸臭豆腐的推车。刚从乡下上来的老婆怪老李：“不瞅瞅风水，一东一西，咱夹中间，能做出名堂，咱颠倒走路！”能说啥呢，转悠来转悠去，老李瞅了好几辰光，城南至城北，城东至城西，门面租不起，市口好的地盘不让摆，最后多亏老乡帮忙，老乡在清水街有爿水果店，愿意借一只角给老李。

酒香不怕巷子深嘛。老李想。

之前，老李仔细观察过、认真研究过，市面上的臭豆腐都是批发来的，口感软且薄。他决定自制臭豆腐，从鲜豆腐入手，彻底压干其水分，越干越好，越干才越有嚼劲。然后将压干的豆腐切块放置坛子，遮上笼布，阳光下晾晒，如遇阴天雨天，搁暖气旁烘烤。好在老李租住的废弃仓库地方大，伸展得开拳脚。

待豆腐发酵长毛，取出，沾酒，放在用花椒粉、辣椒粉、盐、橘子皮粒、姜末拌就的佐料里滚，等翻滚均匀，再次入坛，密封，待用。虽然费时费力耗成本，但是炸出来的臭豆腐甜是甜辣是辣，韧性十足，口味独特。打下手的老婆一副菩萨相，遇到刁蛮的食客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比如有些食客明明重辣，却怪辣过了头；有些食客明明偏心小香菜，却怪放过了头，盖过了臭味。老李脾气躁，往往挂脸子冒火星子。老婆马上打圆场：“是我们听错了，重来一份，免费。”若老李不答应，老婆吓唬：“不答应拉倒，这就回乡下去。”

老李听不得老婆回乡下，身边缺个女人，遭罪，夜里翻来覆去睡不实。人心肉长的。尝到了甜头的食客，自然高兴，天天来，吆五喝六带朋友来，一传十十传百，生意越做越红火，推车旁常常排起长队。那一东一西两辆推车自认倒霉，甘拜下风，不久消失得无影无踪。

寒来暑往。坛子由一只变成四只，推车由一辆变成两辆，老李一辆、老婆一辆，另外请了个下手。

某天夜里，老李灵光一现想起老婆曾经的打赌，非要老婆颠倒不可。老婆不愿。老李一把抱过老婆，说咱一块颠倒，陪你颠倒。不料高兴劲没过，老乡发话了，说推车们挡了水果店的风水。

有钱便是胆。老李不是数年前的老李了，他一拍脑袋，与其缩手缩脚寄人篱下，不如痛痛快快搬走。说来也巧，清水街一爿时装店关门大吉，店面转让。

站在门面房里的老李，顿觉豪气冲天、腰杆子笔直。他环顾四周，好马应该配好鞍，门面房里必须配备桌椅凳。等有了桌椅凳，老李又觉桌椅凳太单调。于是，又添置了冰箱及储物柜。

食客依旧川流不息，收入却不如从前，想了想，算了算，问题出在成本上。老李考虑涨价，五元一份涨至六元一份。老婆说不能，都是回头客。

果然，食客们不买账，吵吵嚷嚷黄豆没涨价呀！老李说黄豆没涨房价涨了，房价一涨房租跟着涨。老婆仍坚持不能涨，别把回头客涨跑。老李认为这样下去买房计划要延迟。老婆说延迟就延迟，城里买不起回老家买，老家买不起咱自己盖。

老李说不行。他归拢归拢坛子，开始跑批发市场。

冬去春来。忽然一天，老乡水果店门口出现一辆推车，推车一出现，食客们一个接一个围了过去，天天如此……老李熬不住，跑过去，原来是街面东边那辆推车。

为了风水的事，老李与老乡多少存些隔阂。老乡看见老李，解释那辆推车给了不菲的租金。又说那辆推车看中这儿风水，拼死拼活要过来。老李记得与老乡聊过臭豆腐小九九，便托人去买了两份，一份甜一份辣。老李一块块细嚼慢咽，确定大小、韧度，唯佐料略微差异。

“风水……风水……”老李念叨着，竟一夜白了头。

第二天，脸皮蜡黄的老李又开始转悠，城南至城北，城东至城西。第三天天黑时，老李在距离清水街五公里处的石桥街看中一爿门面。

一切从头开始。老李买来粒粒饱满的黄豆，浸泡、磨浆、点卤、压水、切块……老婆想插手，老李吆喝：“别坏了风水！”老婆难得豁了破口：“别怪人家认钱不认人，要怪就怪你自个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神经病！”

一个月后，石桥街“好风水臭豆腐店”正式营业。据说大多数食客冲这店名去的；据说食客们一致承认“好风水臭豆腐店”的臭豆腐香是香来辣是辣，韧劲十足，口味独特，是顶顶好吃的臭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