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白
做过企业家,却毅然卖掉三套房,搞起了学术研究。从研究张謇到研究革命历史文化,从自费出书到借钱建造苏中抗战史料馆,海门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海门人民革命烈士研究会会长、海门近代史研究会名誉会长季真的举动让很多人不理解,但他为了心中的梦想甘之如饴,40多年来呕心沥血收藏、传播红色文化。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他准备搞一个以“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为主题的大型报纸展览。近日,笔者采访了他,听他回顾家乡英雄的慷慨悲歌,听他讲述困境中矢志不渝守护历史的爱国情怀。
弃商从文
季真1963年出生于海门瑞祥,父亲季文蔚与季瑞祥烈士是堂兄弟。从小,他就受到了红色文化熏陶,6岁时跟姐姐季祖琴去二十里外的海门烈士馆祭扫革命先烈。他小时候父亲还给他买《鸡毛信》等红色连环画。
1979年7月,季真被推举为村基干民兵排长,同年10月到国强公社农机厂当钳工。尽管一个月只有16块钱,但他还是省吃俭用,将省下的钱买资料。1984年起,他就是书店的忠实顾客。30多年来,他每到外地,都不忘去新华书店、党史办和政协文史委搜集人文史料。
季真先后在农村、工厂、机关工作,历任国营海门县汽车齿轮厂业务主管、海门县四甲镇人民政府法律顾问等职。1993年冬,他成为南通金三角石油供应站站长、法人代表,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后来,他遇到了波折。在人生低谷时,张謇先生的经历和“天之生人也,与草木无异,若留一、二有用事业,与草木同生,即不与草木同腐”等名言鼓励了他。他由此走上研究历史文化之路,研究对象就从张謇先生开始。
他撰写了《张謇与清廷逊位谕旨》等研究文稿,先后被“国际学术研讨会”和国家级核心期刊录用,他的《张氏家族与南通州》等书籍先后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
2000年,季真在热衷于研究张謇时,萌生了研究烈士并成立海门烈士研究会的想法。2003年,季真变卖了海门通源新村的3套房子,在瑞祥买下了一个废弃的村小,把户口迁到了乡下,刻苦研学史料,著书立说,有时半个月不出大门一步,每天只吃一两顿饭,却工作十七八个小时。
2005年,季真将村小的房子租出去,一家三口租住在瑞祥镇西两小间总面积仅40平方米的民房里,将获得的5年租金15万元全部用于研究历史文化。这一做法让很多人都感到费解,但他为了研究张謇和传播红色文化矢志不渝。
研究英烈
2011年,季真出资人民币10万元创办了海门人民革命烈士研究会和海门近代史研究会,2012年2月召开成立大会。季真成为海门人民革命烈士研究会会长、海门近代史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创办了会刊《丰碑》《江海风云》。
他对先烈满怀深情。“徐玮烈士事迹感人,可以教育下一代,因此我想在徐玮烈士诞辰110周年之际,出本书纪念一下。”他回忆说。
事不迟疑,他立即行动。撰写《徐玮同志之死》的万正同志在广州,而徐玮烈士的战友、时年104岁高龄的陆立之在安徽滁州……于是,季真先后赴上海、杭州、南京、安徽等地查阅了大量与徐玮烈士相关的史料。
上海、杭州是徐玮生前地下工作和关押之地。夏日的一天,季真在杭州连续奔波,一路上热浪熏人。当他走进烈士陵园时,便出现了脱水等中暑症状。工作人员询问他需要什么帮助,他摇晃着身躯坚持不让自己倒下:“快!我要喝水!”他缓了缓,一口气喝了三瓶水,顿时额头上汗如雨下。
这些还只是出书的道路上的“拦路虎”之一。资金不足也是个老大难问题,出书加上走访费用大概八九万元。即便如此,季真始终没有放弃传播红色文化的梦想。幸好海门党史办答应解决一部分资金,给季真减轻一些经济负担。
另外,一些革命家、老干部都是20世纪20年代参加工作的,写下相关资料、信件时,年岁都已很大,许多文字是草写的,有的字形犹如“天书”,很难辨认,需要尽力去解读、整理,反复校对,以确保内容的正确性。在徐玮的侄子徐立人的帮助下,经过辨认、复核工作,终于解决了这个难题。2013年,《江海英烈主义花》一书终于得以出版。
2015年正值抗战胜利70周年,在海门人民革命烈士研究会、海门近代史研究会副会长蔡爱国的提议下,季真统筹出版了《民族的脊梁》一书。为此他在有限的时间里奔赴各地调研采访,北上北京、南下广州、三顾南京。
“旅途是辛苦而劳累的。去广州时坐的是火车硬座,而从广州回上海时竟连座位也没有,只能是站票,到上海时我已累得满嘴是泡;在南京为了寻找光华门海福巷,我在城内足足转了3个多小时,转了两辆出租车,走了五六站路,像个傻子一样问东问西,终于找到了……”说起出书背后的辛苦,他很感慨,“每每见到可敬的前辈和听到可亲的乡音时,一切芳累、艰辛、苦闷都会烟消云散,前辈们睿智而坚毅的目光、和蔼而慈祥的面容、温馨而暖人的话语令人心旷神怡、激情倍增!特别是每当获得新的人文线索与新的史料时,那种对前辈业绩的感佩之情由然而生,更令我增强了排除万难得胜利的无限勇气和力量!”
之后《海门革命烈士传》等红色书刊相继问世,季真将所获得的每一分钱省着花,而将事业做到了自己的极限。
面对社会他是慷慨的。2013年4月23日,他向海门农家书屋捐出价值20万元的图书。“据我所知,季真出版的书籍已有20部之多,其中大部分的书都无偿捐给了社会,价值超出了800万元人民币。”第九届全国人大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少将、解放军福建省军区原政委、中华文化促进会原副主席陆凤彬在季真2020年出版的书籍《永恒的记忆》的序言中写道。他还出资15万元协助他人共同出版地方性文献。
为红色史料“安家”
在海门工业园区金锁村空旷的乡间,四层楼的苏中抗战史料馆高高耸立,十分夺目。路口的花岗岩牌坊上,由解放军上将方祖岐题写的“春泽园”三个大字熠熠生辉。史料馆门前有一块开阔的水泥地,水泥地东侧有一块8米长的黑色石碑,碑上刻着中国新四军研究会会长朱文泉上将题写的金色大字“苏中抗战史料馆”。
“苏中海启地区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英勇斗争,不屈不挠,战胜了国民党反动派与日本帝国主义的狂妄进攻……”一进门,就看到左手边一面近十米高的白墙,上面镌刻着粟裕大将军1952年所题写的一段话。
整个史料馆共有3个展厅,展出40余年来,季真收藏的抗日图片展等珍贵图片1100多幅,及诸多红色书籍、报纸等资料,展现了诸多老一辈革命家和无数江海儿女的生动形象与精神风貌,展现了一幅幅动人的历史画卷,让人穿越时光隧道,感受人民革命的漫漫征程。“2015年,我听徐海兵说瑞祥敬老院里有个90多岁的抗战老兵陈鹏飞会唱濒临失传的抗战歌谣,就去寻访老人。老人精神饱满,劲头十足,用启海话唱了七八首歌,我赶紧用录音机录下来,海门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郁雷根据录音记谱。”他指着展厅里的《苏中是中国人的苏中》这首歌的歌谱回忆道,“这就是其中的一首。”
不能忘却历史,让历史告诉未来,是每一代人的担当、使命和责任。季真参加工作以来,积累了6万余册图书资料,其中有很多的红色史料。“我要给宝贵的资料找个家,因此在2017年建了这个史料馆。”季真望着他展厅里的图片和书籍,目光中满是疼惜,“史料馆占地近400平方米,一共花费近200万人民币,这些钱都是我跟亲戚、朋友借来的,目前还欠60余万元。”
“季真同志不是一个腰缠万贯的企业家,而是海门乡间的一介布衣,在物欲横流的今天,他一直过着清贫而朴素的生活,却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做出了一份贡献。”陆凤彬将军在《江海英烈主义论》序言中写道。
是的,20多年前拥有近百万资产的季真,如今以微薄的稿费和销售收入出书。1995年就拥有蓝鸟牌轿车,并于1997年出资24.5万元选购高档车的他,3年前竟花1.1万元买了一辆二手汽车。有一次,陆凤彬将军要坐他的车一起走,季真说:“你不要坐我的车。”“为什么?”陆将军感到奇怪。季真如实道来:“我车里没有空调,很热。”原来,他把钱全都用在事业上、用在办抗战史料馆上,生活中奉行极简主义。
笔者见到他时他穿着一件普通的蓝色外套,他说:“我极少买好衣服穿,身上较好的衣服都是朋友送的!”
研究红色文化这条路很艰辛,视精神生活重于物质生活的他不后悔。“办法总比困难多,对于这样那样的困难,咬咬牙就过去了。即使一时难于过关,再苦两三年、四五年也就过关了!”他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我们今天遇到的困难与我们的先辈们相比算得了什么?就我个人而言,不就是开不了好车、新车,开旧车,开不了旧车、二手车,就骑电瓶车嘛!不就是不吃香喝辣,吃粗菜淡饭、平时节衣缩食嘛!不就是在资金困难时东借西借、七拼八凑!而我们的先辈所吃的苦是人类历史上最艰难、最困苦、最忧伤、最彷徨的苦,是流血、流汗、流泪、三餐不保,随时随地付出生命代价的苦!”他说:“我做了我喜欢做的事,并继续做着,我开心,我快乐,我骄傲!”
2019年9月18日,苏中抗战史料馆顺利开馆,陆凤彬将军在仪式上讲话。“第一,宣传的方向十分正确。这个史料馆符合党中央、习近平同志所要求的,是非常接地气的一个史料馆。”他肯定地说,“第二,史料馆的形式和内容高度统一,展示我们近代史的一些历史资料,教育人们,培育新时代的新人,我感觉很需要这么个场所。内容很珍贵,资料很难得,也很难收藏。将来流传下去,比金钱还宝贵。”
他辛苦办起来的苏中抗战史料馆也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肯定。自从建馆以来,已有2万多人次参观过。“大部分是街道村居、企业学校来这里举办主题党日活动。”季真一边带着笔者参观一边介绍道。
“人活着就要不断奋斗和进取,并立志将自己的爱好做成一份事业;人活着就要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攀登一个又一个高峰……”季真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今年正值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他准备在“七一”之前将史料馆重新布展,办一个以“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为主题的大型报纸展览。他将用实际行动践行他的心愿——“不断拓展生命的宽度,多做一些有益于革命事业和人民利益的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