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是个特殊的年份。
这一年,我30岁。而立之年,我啥也没立起来,反而面临着人员分流,饭碗不保。当时,我在一家电子企业的党办,从事厂报的采编工作。日薄西山的企业为了续命,一分为三,分灶吃饭。我被分配去的一个分厂厂长面有难色,咂嘴、摇头,“你的工作难安排嘞”,转而又很开明地说:“如果你有什么好的去处,我不拦你。”听话听音,这就相当于下了逐客令。何去何从,我一片茫然。
这一年,南通日报社要办一张晚报,并开始试刊。
1993年1月2日上午,去传达室取报,赫然发现《南通日报》中间夹着一张报中报,四开四版,鲜红的刊头:晚报、试刊、第1期。
比日报小一号的字,图文并茂,每版20条左右的新闻,信息量很大,简洁通俗的标题、错落有致的版式,清新可人,令人耳目一新,不忍释手。
这份呱呱坠地的报纸跟我有什么瓜葛,会怎样改变我的职业走向,甚至改变我的人生,想也没敢想。
刚刚读完人民日报新闻函授的我,除了在晚报上偷艺外,最急切的想法是,赶紧在晚报上露个脸,以示支持和喜爱。很快,在试刊第4期的三版“眉批集——点评刘晓庆”的栏目里,有了我的一句话:“演戏、唱歌、跳舞、写文章,离婚、打人、经营房地产——样样潇洒,件件惊人。”
此后,晚报上隔三差五地出现我的“小豆腐块”,什么内容的都有,社会新闻、小特写、小通讯、短评、小品文、散文……
有一天,我在厂旁的一条偏僻道上踽踽独行,巧遇晚报记者宋捷。其实,我跟宋捷不熟,他偶尔到厂里采访,打过照面,算是认识。他关心企业的状况,继而聊到我的境遇,很是同情。他热情地说:“晚报刚创刊,正需要人,我帮你推荐!”
没隔几天,我就来到报社,跟在通联部许永和主任后面做来信来访工作,身份是特约通讯员。具体事务很杂,报纸信件的收发、来访人员的接待、内参的采写等等都是我的日常工作。但我的收入跟这些事务无关,需另外写稿挣,写满200元才能拿到200元。
从事我钟情的新闻工作,挣钱不是第一位的,尽管家里5岁的女儿嗷嗷待哺,老婆所在的企业也每况愈下。做完日常工作,我起早带晚地跑新闻写稿子,一台叫新闻敏感的“雷达”全天候开着,甚至连做个梦也都要记下来,看看能不能做成一个稿子。
我发动全家人做我的“线人”。老母亲去银行取退休金丢了密码条,只得空手而归,跟我抱怨,我就写了篇新闻观察《数码,插足现代生活》;姐姐去菜场,发现卖麻油的现磨现卖,整个制作过程一目了然,顾客买得放心,我写了篇《“街头作坊”生意俏》的小通讯;陪老婆上街,见某商店营业员收了顾客的百元大钞转身去验,然后回身说是假币,起了纠纷,我赶紧写了篇小言论《收钱慢转身》……
当时稿费低,要凑足200元真不太容易,编辑部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同情在心里,都默默地向我伸援手。有什么稿件策划都尽量把我拉上,有什么新闻线索就提供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吴盈老师,他把他版面上的“今晚荧屏”栏目交给我,让我从广播电视报上摘一段当晚电视剧的主要情节,拟个对称的标题,一两百字,给我开个三四元钱。有这几块钱垫底,我心里踏实多了。
在新闻写作上,专业与业余是有不小差距的。编辑老师们给我的文字小改小动是常事,有时还会动大手术。记得一次写了一篇七八百字的小通讯,几乎被陈小平老师重新写了一遍,唯一没有改动的就剩最后我的署名。一遍遍对照原稿和见报文字,我钦佩老师的精湛手艺,更为老师的不动声色、默默助人的品德而感动。
就这样在晚报工作了半年,实在看不到特约通讯员证换记者证的希望,恰巧有朋友去南京管理一家公司,就随他去了省城。
只有当你离开了,才发现你离不开。每当午夜梦回,我都会想起在晚报的日日夜夜,想起一个个暖心的镜头。我翻身下床,打一桶井水,擦一把脸,坐到桌前,给晚报负责人写信。我说我不死的新闻理想,我说我对晚报集体的不舍,我说我对晚报人的感恩,我说我在外打工的无奈,我说我回归晚报的急迫……
终于,许永和主任打来了电话,他的语调跟我的心情一样的急切:“你赶紧家来,党组讨论了,要你的,要你的!”
暌违两个月,又回到了晚报大家庭,我暗下决心,要加倍努力,多写稿、写好稿,回报晚报的不弃之恩。每次顶着晚报记者的名头去采访,我都力争出新出彩。记得刚回来不久,去电视机厂采访该厂获得生产许可证的新闻,同城兄弟媒体报的就是一条简讯,而我写的是《部里来了审查组 拂吹一股清新风》,反映的是上级有权部门的廉政之风。这条消息获得了省好新闻二等奖,是晚报创刊后获得的第一个比较高的奖项。
1998年,我调离晚报。后来,我在报社辗转了多个部门,但我一直以晚报人自居、自傲。如果说有一种晚报文化的话,“平民视角、百姓情怀”是其精髓。我一直浸润在这样的文化中,为文,为人。
我深深地感恩晚报时光,没齿难忘!我也要深深地祝福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