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建明 王婷琳
朱清（1236—1306），字澄叔，生于通州小姚沙（今海门东南地区与启东交界处）穷苦农家。因不堪凌辱，杀主为海盗。后接受元朝招安，以有大功于国，位极将相，富甲王侯。他敢为天下先，不避浊浪漩涡，不畏暗礁险滩，开辟了从长江口通往天津的海上航线；他建言朝廷海运漕粮，实现了南粮北调；他变太仓刘家港为盛极一时的东南巨港、国际码头。
不堪凌辱，杀主为海盗
据《新元史》等史料记载：朱清“身长八尺，貌如彪虎”，先是和母亲捕鱼为业，后受佣于沙民富豪杨氏家。因不堪主人奴辱，愤恨之下，“夜杀杨氏，盗其妻子财货去。”随后,他“亡命集党，为之渠魁，操舟贩鬻私盐，兼事于摽盗”成为海盗。朱清贩私盐入吴淞江，到嘉定新华镇换米，遇张瑄，两人“结为兄弟”。张瑄，嘉定县八都新华村（今川沙高桥附近）人。他自幼丧父，随母乞讨为食。“及长，丰姿魁岸，膂力过人，好饮博，乡里以恶少年目之。” 张瑄与朱清结伙后，“同枭其群”，从事贩私盐与海盗活动，反抗官兵。后来，朱清与张瑄被巡盐官吏逮捕，同时被捕共18人，投入平江（今苏州）军狱，等待处死。浙西提刑洪起畏监刑，行刑前，起畏见朱清、张瑄气宇非凡，“奇其状貌”，遂上奏请求释放了他们。
为了逃避官军追捕，朱清他们被迫携老幼乘船出海，率众驾船扬帆东行，曾到过文登、夷维诸山（山东半岛），北见燕山与碣石（葫芦岛一带）海上活动。此后他们“南自通州，北至胶莱，往来飘忽，聚党至数千人，海舶五百艘。所至骚然，濒海沙民富家苦之，官吏莫如何也。”朱清、张瑄船队在海上活动了十五六年，积累了丰富的航海经验，熟悉南北海道，摸清长江口与海洋交汇水域中向来被视为“不可渡越”的“料角”险滩具体情况，从而使船只进出航行畅通无阻。
归顺元朝，帮助元军行军打仗
至元十二年（1275），元军分三路伐宋，丞相伯颜率大军大举南下，攻下了南宋京都临安（今杭州）。元朝掌握了朱清的活动情况，并没有因为他们是海盗就轻视他们，命招讨使王世强招抚朱清，利用他们的海船和部众，帮助元朝廷进攻南宋，以解决兵船不足与海上行军、作战等问题。
朱清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属下几千弟兄的出路，最后决定降元。元朝廷授予他行军千户职，其下属则授百户、总把等军职，录元军左翼。
至元十三年（1276）伯颜准备将南宋的皇家图籍、文书、祭器等运往元朝京师大都（今北京），由于当时淮东地区仍为南宋军队驻守，元军所掠夺的这些物资无法取道运河运往京师大都。而通晓沿海水情、长于海运的朱清已归麾下，遂令他由海路北上。朱清欣然应命，自临安装船入海，考虑到图籍轻而船吃水浅，经不起风吹浪打，所以傍岸北行。一路上凭着积累既久的航行经验，终于完成了漫长航程安抵大都。得到元世祖皇帝的赞叹和奖赏。
至元十六年，朱清随元将张弘范攻克崖山，升任武略将军。至元十七年起又因出征福建、广东有功，提为管军总管。
海运漕粮，实现南粮北调
元朝建立之初，急需江南粮食运往北方，但从运河漕运北上，途中多次装卸，耗时费力，十分不便；又运河溢浅，不容大舟，载运量有限。至元十九年（1282），元世祖令臣下议定南粮北调办法。
丞相伯颜奏告朱清运输宋朝图籍经过，奏请予以重用朱清，让他从海道运送漕粮。元世祖对伯颜的建议甚为重视，特地召见朱清，同意朱清用沙船海上漕运的建议，令朱清和上海镇总管罗璧督造沙船60艘，全权负责海运。
朱清受命南归，选择在太仓刘家港划定造船基地，绘制沙船图式，采购上好材料，征召能工巧匠，开始打造大型沙船。他勤于职守，用心巡视督察，即便细小处也不放过，务使条条沙船合乎规格。
至元十九年隆冬，历史上前无古人的海运壮举拉开帷幕。朱清在太仓浏河装粮，大船装载1000石、小船装载300石，每船置年壮精健监运水兵16名，60艘平底海船共装运漕粮4.6万石。
朱清指挥船队从刘家港出发，他亲自在前开道，由张瑄殿后。绕过崇明西沙，经海门东岸的黄沙滩，沿海岸线北上，经淮安、盐城，转过山东半岛最东端之成山角，进入渤海湾入海河口，于次年春天到达目的地直沽港。
对此，明《嘉靖海门志卷一·海》中也有记载：“元时通州人朱清、张瑄操海运舟由此达直沽。”
这次航行，与运输宋朝图籍、文物去大都时差不多，基本上傍岸而行，随时有搁浅、触礁的危险。亏得朱清熟知沿途的水情地貌，全神贯注观测领航，蜿蜒回绕避开了无数个沙洲、暗礁、漩涡。虽然多次船翻粮沉，但毕竟首次海运漕粮宣告成功。
元世祖大感欣慰，设置了专事海运的“运粮万户府”，诏令拜朱清为海道中万户，以资褒奖。
朱清再接再厉，至元二十二年（1285）海运粮食10万石到京，翌年增至43万石。至元二十三年（1286），朝廷以朱清海运漕粮有功，擢升朱清为明威将军管军万户兼管海道运粮，并为海道运粮万户，佩虎符。从此，海上漕运代替河运，“终元之世，海运不废”。
不断探索，开辟最佳航线
出于忠诚报主之心，朱清再作贡献，奏请朝廷准允，征集民工疏浚了娄江（今浏河），使江淮地区的粮食能在太湖装船，径直沿娄江东去，经苏州、昆山、太仓，由刘家港入海，省却了许多陆上车马人力驮运之苦，运粮数也因此与年俱增，自至元二十四年（1287）疏浚娄江通达东海以后，岁运漕粮翻了三番。
至元二十八年（1291），元世祖擢升朱清为江东道宣慰使，兼领海道都漕运万户，以督岁运，即全权执掌海运漕粮。是年运粮150余万石，可惜依然海损严重，24.5万石粮食被浪潮吞没，损失率达约15%。
海运漕粮果然年有增加，美中不足的是损失甚多，又行程缓慢。那是因为，已往迭次航行出长江口后，朝西北方傍着海岸走，沿途浅沙、暗礁星罗棋布，曲折危险，航程长达13000余里，走一趟往往在2个月以上。
朱清通过经年累月探索，寻找从浏河到直沽的最佳航线，心里有底后，于至元二十九年（1292）上书朝廷，以其路险恶，奏请复开生道，世祖准其奏。
一应准备就绪，朱清带领船队开始新的征程，出长江口，往北过万里长滩后，折向东北直放大海深处的青水洋，穿过黑水洋，绕过成山角，入渤海湾到直沽。
据《万历通州志》记载，至元二十九年，朱清根据海道都漕运千户殷明略的建议，对新航道稍做修正。从刘家港入海，至崇明向东，入黑水大洋，直奔山东半岛东端的成山，至登州沙门岛，于莱州大洋入界河（海河）。这条航线离海岸更远，不仅避开许多浅滩，而且航程缩短，顺风时，十余天便可抵达大都。即使逆风，也不过一个月上下。由于航线缩短，年运漕粮一增再增至330余万石之巨，且整个航程安全了许多，海运粮食损失降低至2%左右。
经过十几年的不断实践、探索、总结，朱清终于开辟了航程短又安全的新航线。他下令将航行途中所经的方位、地点、时日、风向、水情、地貌，以及险情一一详细记载在日志中。这条航行路线被收录在《大元海运记》一书中，得以流传后世。据专家学者考证，朱清开辟的这条航线，已基本上接近于近代以来的北洋航线，即今津沪航线。
被诬冤死，功绩留存后世
朱清开辟津沪航线北运漕粮，朝廷得以将江淮地区的稻米源源北调，大大有利于国计民生，《元史·食货志海运》：“元都于燕，去江南极远，而百司庶府之繁，卫士编民之众，无不仰给于江南。自丞相伯颜献海运之言，而江南之粮分为春夏二运。盖至于京师者一岁多至三百万余石，民无挽输之劳，国有储蓄之富，岂非一代之良法欤！”
原属穷乡的刘家港，一变而为盛极一时的东南巨港，千舟汇聚，桅杆如林，居民漕户云集，高楼大宅列若鳞次。朱清又招来东北亚、东南亚各国的商船，据《明太仓新志》载：“刘家港巨艘大舶，帆交番夷中，奇珍异货，皆于此交易。”由是赢得了“六国码头”“天下第一都会”的美称。对此《民国崇明县志》也有记载：朱清“大通番舶，琉球、日本、高丽（朝鲜）诸国咸（全）萃（聚）焉，太仓初只数十家，至是称天下第一都会。”
后来明代郑和七次下西洋的庞大船队，也是从刘家港起锚出发，驶向亚非30多个国家和地区，开辟了42条海上航线。
朱清劳苦功高，深得朝廷器重，屡屡升迁，历任昭勇将军、海运都漕运万户、资善大夫、江南行省左丞、户部尚书，又赐给钞版，允许其自印宝钞，富贵显赫，为江南之冠。其子女、族人、家奴被封为百户、千户、万户者有百余名。
人高于众，谗必随之。至元三十一年（1294），姚演曾奏报朱清对朝廷“有异言异志”，图谋加害，好在元世祖洞察其奸，称朱清大有勋劳于朝廷，保护了这位功臣。
元成宗当了皇帝后，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大德六年（1302），江南僧人石祖进告发朱清有“豪横罔上、结连外番”等“不法十事”，成宗信以为真，翌年正月，旨命将朱清及其妻逮捕入京，查封其家产、没收其军器船舶，子孙流放漠北。朱清怒斥“欲以危法中我耳！”发愤以头撞石，自杀身亡。
至大三年（1310），元武宗为朱清平反昭雪，其儿子朱虎加官治海漕，赐予家宅、田地。
朱清开创海运，打破了700年来运河运送为南北唯一水上通道的历史，开辟了从扬子江口至直沽的海上航线。经明、清、民国直至现代，上海与天津间的海上往来，基本上还是按这条航道运行。
（参考资料：1、刘永加《朱清、张瑄与元代海上漕运》；2、陆茂清《朱清——开辟北洋航线的先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