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朱

刚学会蛙泳的第二天，赵哥就极力怂恿我去跟他们一起游水库。我吓得魂魄不定，在浅水区里埋下脑袋的那一刻已经用尽了勇气，水库太可怕了。果然，游完水库回来的老贾说，从前在泳池里，哪怕是深水区，看得清自己的手脚，和游在前面几位女士的泳衣颜色。水库就不同了，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手伸进水底，看不见手，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腿，心底当下就黑了一大片。上岸后无处冲凉，用毛巾擦擦得了，擦完头发白毛巾就成黄毛巾，发誓从此不再发痴来水库了。

前阵子因为疫情游泳馆关闭，一群人忍受着白毛巾成了黑毛巾还是去了人工湖。选了个距离短的水域来比试速度。四十岁的老陈说刚学会了自由泳，打算试试，下水噼里啪啦水花四溅，结果真的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彼岸，大伙儿掌声未散，老陈摸着胸口大声嚎叫，哎呀吓死我了，我刚才都没来得及换气啊，我以为我快要死了。

众人笑他学艺不精，他不肯认，硬说自己肺活量大，用不着。

他以为他自己是鱼。

假如老陈以为自己能成为一条鱼，那么黄小姐可真的是条深海鱼了。人类在浅水已经感受到水下世界的有趣，有一种生活以外的力量托举着的感觉超级美妙。黄小姐看到那些五彩斑斓的物种，从前只会问好不好吃，但潜入海底的那一刻感受到了对大自然的敬畏。马来西亚仙本那风光美丽，海底的世界更胜一筹。虽说潜水的深度受限，依然是阳光带，但随着深度的增加，耳边越来越宁静。这种宁静带来的神秘感和庄严让她的焦虑症好了一半。

回来以后间歇性耳鸣持续了好几天，潜水的感觉仍旧让她又害怕又愉悦。

想起十几岁的时候，住在父亲承包的奶牛场附近，远离小城，骑车上学需花费十几分钟。一个周末的下午，我骑车去城里的家拿东西，迎面遇到一群班里的男同学，晒得漆黑，快活得像一群猴子。他们骑着车往更远的郊区方向。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去下河游泳。在城里的小河，是不被允许的。

大约在十岁的时候，东街一个短发瘦小的女孩子假期因溺水而亡，后来住在附近的人们提到下河游泳便如惊弓之鸟。我在这种小心翼翼的环境下长大，一直到成年以后才重新鼓起勇气学游泳。一起工作的同事们集体学游泳是件趣事，而游泳这项运动除去减脂健体以外，真正带给人愉悦的，是区别于空气中另一种传播的体验。浮力、重力、声音，还有水带给皮肤的浸润，全身心投入的放空，仿佛一场深度的催眠。

有一位作家曾经说过，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感觉元件，尤其是在不同情境下的分辨能力，是任何仪器都比不了的。其实，并不是人体本身有独特的洞察力，而是挑战和体验会带给人们的“超能力”。那些热爱嬉水曾经嬉水的人们，在与水的亲密接触里实现了时光逆流，上岸后披上了成年人的外衣，内心依旧有少年般的能量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