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久春

当老师，屈指一数也有40多个年头了。谢师宴参加过不少，不过，这次的谢师宴有些不一样。

记得是当老师的第30个年头，班上进来一个插班生。校长告诉我说：“这个学生的父亲生癌症去世了，母亲又改了嫁，是来靠爷爷奶奶生活的。”这名学生学习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可走路总是低着头，看上去很自卑、落寞。为此，我注意上了他。

一天中午放学的时候，同学们争先恐后涌向饭堂，他好像一点儿不饿的样子。我故意把教科书、教案忘在讲台上，在外面来回踱了七八分钟后回到教室。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见我回到教室，显得有些紧张，慌忙把手伸进课桌的抽屉里。我装着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说：“看我的记性，把教案和课本忘在教室里了。”这时，他的嘴巴里还嚼着食物，红着脸朝我笑笑，又赶紧埋下了头。我很快离开了教室，眼眶里有些酸楚。刚才我看得真切：他左手拿着一袋榨菜，右手捏着一个馒头。

十多岁的男孩，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就吃这样的粗粮，怎么能行啊。我知道，他是靠爷爷奶奶生活的，爷爷奶奶能供他上学已经很不错了。至于能吃点好的，顶多也就是逢年过节了。

我是住校老师，每天基本上是自己做饭吃。有时候就喊他来一起吃。刚开始他怎么也不肯来。有时候即使勉强来了，也是满脸羞涩不安。我跟他说：“不要不好意思，这是对优等生的奖励。凡是优秀的学生，我都对他这样，都有这个待遇。”我知道以他各方面的表现，他都是我们班最优秀的一个，多次的月考、期中、期末考试，他不仅是我们班里一直保持的第一名，在年级里也是处于领先位置。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喊他去我那儿吃饭的事，我一直没有跟别人提起过。慢慢地，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拘谨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那个学年就很快过去了。

中考结束后，我有空走了一趟亲戚。路过一片稻田时，看见一老一小在秧田里插秧。小的分明就是他，弯着腰、头也不抬，聚精会神地插着秧，完全像在课堂上聚精会神听讲一样。他在认真地栽插着每棵秧苗，等待着丰收的喜悦，全然没有注意到我在驻足观看。我背过身来，心里痛惜，生活的重负不该早早地压在这个年少的孩子身上啊。中考分数公布了，他飞奔着来找我，兴奋地告诉我：“老师，我考上了县中了，而且与市里中考状元仅差一分。”我也激动地说：“考上县中是你的梦想，梦想终于成真！祝贺你！”

激动之余，他忽然说：“老师，我今天想请您去一品鲜饭店吃饭，你一定要去啊！”他眼巴巴地看着我，眼里满是真诚和请求。我问他，那里的菜很贵的，你哪来的钱啊？他说：“爷爷奶奶给我的零钱，我一分也没舍得花。”我没有领他这个情，好言说服了他。

他低着头默默地走了。他清瘦的背影写满了失落和难过。他微微驼着的背好像承载着沉重的负担，走得很慢很慢……

时间过起来真快，我已退休了，而他也大学毕业了，并且也当上了教师。他本想利用工作后第一个暑假，把他小学、初中、高中的老师都请来举行一个隆重的“谢师宴”。他兴冲冲地跑来跟我商量。首先，我肯定了他这种感恩的想法，但同时告诉他，当前新冠疫情形势很紧，再说，你刚工作不久，手上也并不宽裕，还是免了吧。

无论我怎么劝说，他都听不进去。为了不再伤他的心，我勉强答应了下来。但是，响应政府的号召，不集体聚餐。我带着老伴去了他家，跟他爷爷奶奶一起举行了一场“别样的谢师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