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彦

她站在门口，右手臂夹着一根金属拐杖，衣着寻常，花白头发有些蓬乱，外貌与一般老太太别无二致，但作为82岁的老人，精气神算是不错，思维敏捷，言语清晰。某位摄影师曾拍过一组老人的照片，配文字“也曾年轻”。是啊，年轻时的她精明强干，也曾皮肤水润，眼神清亮。如今，她站在门口，屋子里是年轻的他们，她与他们隔了半个多世纪的鸿沟。

“麻烦你们，能不能给我提前一点，我行动太不方便了。”她恳求着。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于这样的示弱。屋子里的人们看着她，有那么一会儿谁也没开口。她微微倚靠在右边的拐杖上，如冬日水沟里一棵干枯的芦苇，自有凄凉意。“好的，不过为安全起见，你要叫上家属陪你进去。”一位女医生说。“没有人啊，我女儿还重病着。”“随便其他人都行。”“真没有人，我家老头子已经走了。”

“那怎么办？”办公室内几个人露出为难神色。

“老师，待会儿我来陪奶奶吧。”柔美的嗓音插入，是实习生，小姑娘未脱稚气，眼眸里闪着纯良的光。

小姑娘尽心尽责，用小身板支持着她，柔软的小手握住她鸡爪般嶙峋的手，年轻温度在掌心传递。她不住道谢，这些年她道了无数次谢，谢那些心怀怜悯的陌生人。

再站到办公室门口，她有些羞惭，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人家已经帮了一把，她还要求更多。可现实是，她知道别人的一点同情心对自己来说却是极大一桩事，天知道转车到医院，看病、检查、取药、取报告，全部周折下来需花费多大气力。她每一步都谨慎，绝不让自己有跌倒的危险。

对于她的要求，办公室的人们似乎有点不悦，他们相互看看。“如果现在能取到报告，我来得及赶回去给女儿做晚饭，她中午就没能好好吃上饭。”她的背弯得比平日更深，从前那样骄傲的人，如今不得不将伤口撕给旁人看。

如愿以偿。报告结果也令她满意，有问题，但问题没那么严重。道谢后，她拄着拐杖一搭一搭往外走，每一步都走得慎重，她要走好长好长的路，去女儿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