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骁远
凤凰附近有一个似乎是特意打造过的旅游型苗寨:“夯吾戎寨”。夯吾是苗语“小溪边的美丽寨子”,戎是苗语“龙”。这个寨中全部为龙氏宗支。
进门第一处设拦路酒,需要三个男人上来把酒喝了才能到下一关。我刚动念,已经有人抢上去喝完了。他们咂着嘴,说这是米酿的酒,有点酸,还挺好喝,听得我垂涎。
第二道关是对歌,他们唱的是苗语山歌,据说歌词大意是“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我们还了一首《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其他实在没什么大家都会的歌了。
这个过程里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吹奏的乐器,那像许多根玉米秆子切得参差不齐,再用铁箍箍在一起的乐器,我问得名叫芦笙,后来上QQ音乐听了一下,芦笙的音色尖锐有穿透力,但同时也带着一种山的厚重感,它作为苗族文化的展现,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和传承。那几个吹芦笙伴奏的苗寨人,吹出来的音色并不圆融,可能是因为没有调好音,反而带着一种难言的凄凉,像深秋的乌啼,充满了更加丰富的音乐表现力,不像网上听到的芦笙独奏大多欢快轻巧,或者在与别的乐器的合奏中反倒失了其特色。
寨子里游人必去的地方是银坊。苗族活动区银子最常见,苗族人有银崇拜,他们生活中处处可以见到银子:身上的银手镯、银耳环、银项圈,家门口的银饰,水缸里也会放块银子,起净水作用。
苗族银饰的锻打雕刻技艺早已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我并不关心银器,倒是看见银匠们,大多都是一张年轻的脸,戴着降噪耳机,一心一意地雕刻,手很灵巧,上面满是老茧,如老树根一般苍劲有力,即使面对众游人的围观,在雕刻极其细致的花纹的时候也笃定如常。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匠人精神的雏形、看到了文化传承的希望,颇为欣慰。
寨子里随处可见辰州符。此处人对巫傩的信仰仿佛也是到了一定程度的,他们用辰州符求晴天,又求降雨、求乔迁吉、求婚娶吉、求游人多……仍在修建中的新房全部是吊脚楼的房型,多为木制,且全部用榫卯结构制成。远处山脚下一块平地上建着这沿途我见过的最大最敞亮的建筑——那是一所希望小学,甚至带了一小块操场。那天周末,无人上课,孩子们都在和狗、和游人玩。
都说苗族神秘,各式巫术、蛊术的传说四处流传。这个苗寨给我们展示了其中一种“定鸡术”。传说鲜鸡血为阳气之物,在红白喜事中有大用,但鸡又不易捉,放血之时容易挣脱,于是苗族的巫傩法师发展出一种定鸡术,以口诀配合手中咒印和脚下步法,从而将鸡定住,即使对它大喊大叫都无法再影响它。那个巫傩法师,据说是他们这个寨子里传下来到第二十几代的巫师,戴了顶鸡冠一样鲜艳的冠帽,穿着红黑色道袍,上秀着八卦五行阴阳鱼图,手持一宝剑,口中念念有词,对着面前立在架子上的鸡不断舞着剑,踩着玄奥的步伐,忽然一声暴喝:“咄!”那鸡本来非常不安地立着,不断挥动翅膀的,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浑身放松地伏在桌上。接着让一个观众拿了锣上去对着鸡敲,锣直接怼到鸡的耳朵边了,我们一帮观众都觉得震耳欲聋,那个鸡真的就像被定住一样,一动不动。一会儿之后又念了一段咒,舞了一会剑,又是一声“咄!”那只鸡又像活过来一样,立刻灵动了起来,挥舞着翅膀想逃走。
不得不说,真的很神奇!我不相信这样的巫术,于是上网查了一下。当代的科学研究表明是鸡耳朵内的半导体液平衡被打破从而导致的现象。但从一个非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件事,这确实是又如神迹一般的术法了。难怪巫傩的地位在古代苗族如此高。
接着又是参观药园、银子博物馆、体验苗药——为后续的购物环节做准备。那个苗药里一股刺鼻的薄荷味,卖药的人倒一点在保鲜膜上,然后封在你有恙的部位上,一会之后问你:“有没有觉得火辣辣的?这就是苗药在起作用。”我闻着那股奇怪的薄荷味,不知道该不该信他的话。购物环节里我又一次逃走了。
我边逃边看寨子的宣传栏,在“巫傩”这一栏里看到一个有关巫傩祭祀的介绍。“傩”乃人避其难之谓,意为“惊驱疫厉之鬼”。据史料记载,湘西就是巫傩文化的重要发源地。先秦之时,湘西就已经盛行巫傩文化。屈原被流放沅湘,溯沅水经沅陵、辰溪到溆浦一带,目睹了民间的巫傩文化,创作了《九歌》《山鬼》等名作。后世《楚辞》的注释者们都充分肯定了这一点。朱熹《楚辞集注》称:“昔楚南鄙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祀。其祀必使巫觋作乐,歌舞以娱神。”《旧唐书·刘禹锡传》亦载:“蛮俗好巫,每淫词鼓舞,必歌俚辞。”我在一块祭祀的排位上看到这样一个称呼:九天太乙都驱傩大帝。我看着这个名字,还没有想出所以然来就被叫走了——导游喊集合。
坐上大巴,看着苗寨远去,我意识到我的旅行快要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