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乐
古今中外描写女性之美的文字多如过江之鲫,如诗经名篇《卫风·硕人》所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在悠远澎湃的文学长河中,俄罗斯文学巨匠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对美好女性的描写可谓独树一帜,在他的笔下,女性之美不仅仅是静止的大理石雕像,而是富于流动性的闪闪发亮的生命体。
情人的视角
18岁的吉蒂·谢尔巴茨基公爵小姐刚一出入莫斯科的交际场所便引起巨大轰动,很多青年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32岁的列文就是其中的一个。
吉蒂的首次出现在充满生活情味的溜冰场。那是一个晴朗的冬日下午,男女老少在冰面上或笨拙或流畅地滑行,新学溜冰不久的吉蒂,张开双臂努力平衡着身体,羞怯又紧张。在列文的眼中,情人是如此与众不同,尽管溜冰场上人头攒动,可列文还是一眼认出了吉蒂。他对吉蒂怀着虔诚的崇拜,觉得她所在的地方是不可接近的圣地。刹那间,他竟然害怕得想逃走。终于,他鼓足勇气,朝吉蒂走去。
列文家和谢尔巴茨基家是交谊深厚的贵族世家,列文看着吉蒂从小女孩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他饱含深情的眼中,世上的女人分为两类,一类是除吉蒂之外的所有女人,她们具有人类的一切弱点;另一类只有她一个,而她是完美无缺的。这诚属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不智之语,但也同样是充满深情的爱的剖白。
文学作品中重要人物的首次出场,类似戏剧中的“亮相”,成功的“亮相”,可以抓住人物的精髓。那么,安娜如何“亮相”?
在车厢门口,伏伦斯基为一位太太让路。他凭借自己丰富的社交经验,一眼就看出她是上流社会的夫人。他忽然觉得必须再看她一眼,倒不是因为她长得美,也不是因为她整个姿态所显示出的风韵和妩媚,而是她在经过他身边时,可爱的脸上表现出的一种异常亲切温柔的神态。“在这短短一瞥中,他发现她脸上有一股被压抑着的生气,从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和笑盈盈的樱唇中掠过。仿佛她身上洋溢着过剩的青春,不由自主地忽而从眼睛的闪光里,忽而从微笑中透露出来。”
大师没有描摹安娜的五官,而是突出她的微笑、神态和被压抑的生气。充满蓬勃的生命力,这是她区别于别的美人的显著特征。
同性的视角
通常来说,同性之间对美更为苛刻,一个女人如果能赢得同性发自内心的赞赏,那么可以想见她该有多美。
舞会上,娇艳的吉蒂出现后,安娜只用目光扫了一眼她的装扮,便用轻微到难以觉察、却能为吉蒂所领会地点了点头,对她的美表示赞赏。
安娜呢?她并没有如吉蒂所想的穿着紫色衣裳,而是身着黑丝绒连衫裙,露出如象牙雕成的丰满肩膀和胸脯。乌黑头发中间插着一束小小的紫罗兰,钉有白色花边的黑腰带上也插着同样的花束。吉蒂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安娜的美:“她的魅力在于她这个人总是比服装更引人注目,装饰……只是一个镜框,引人注目的是她这个人:单纯、自然、雅致、快乐而充满生气。”
旁观者的视角
当梳着高高的发髻、戴着一朵粉红玫瑰的吉蒂轻盈洒脱地走进舞会大厅时,她就像一块磁石,一瞬间牢牢抓住了人们的视线。异性旁观者的反应,往往比直接的叙写更传神生动。
一个穿便服的小老头,在另一面镜子前整理了一下斑白的鬓发,身上散发出香水的气味,在楼梯上碰到她们,让了路,显然在欣赏他不认识的吉蒂。
一个没有胡子的青年,穿着一件领口特别大的背心,一路上整理着雪白的领带,向她们鞠躬,走过去之后,又回来请吉蒂跳卡德里尔舞。
一个军官正在扣手套纽子,在门口让了路,摸摸小胡子,欣赏着像玫瑰花一般娇艳的吉蒂。
情敌的视角
列文人品高尚,他一直深爱着吉蒂,但就连这样的好男人,在见到曾经的情敌伏伦斯基的情妇安娜时,也不由自主地被深深吸引。
在安娜家的书房里,列文看到了她的巨幅画像:披着一头乌黑的鬈发,嘴唇上挂着若有所思的微微笑意,并且用那双使人销魂的眼睛洋洋得意而又脉脉含情地望着他。
紧接着,列文见到了安娜本人,“她穿着一件花纹斑驳的深蓝连衫裙,姿势不同,表情两样,但也像画家在画里所表现的那样,达到了美的顶峰。她本人不像画里那样光彩夺目,却有画里所没有的另一种使人心醉的风韵。”
在托尔斯泰的生花妙笔之下,既有吉蒂这样的清澈纯净的少女之美,也有安娜这种成熟少妇的韵致与风情。不同类型的女性之美,铸就了经典文学形象,历久而弥新。让人回味、让人赞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