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茹

我第一次喝格瓦斯，是在哈尔滨中央大街的波特曼西餐厅。

哈尔滨比邻俄罗斯，当地有很多正宗的俄罗斯餐馆，在哈尔滨吃一顿俄罗斯西餐，成为旅游项目中必不可少的一项。

那天，我们点了店里的主打菜罐焖羊肉和罐焖虾，还点了一种盛行于俄罗斯的饮料，这种饮料的名字就叫：格瓦斯。

格瓦斯是音译，在俄语里的意思是：发酵。顾名思义，这种饮料是用面包干发酵酿制而成，因此也被叫做：液体面包。

看上去，颜色同啤酒差不多，虽是饮料，却含低度酒精，不过1%的酒精含量，对酒友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但对我这个平日滴酒不沾的人来说，喝下大半杯格瓦斯后，脸颊还是悄悄酡红了。

那天餐厅里有俄罗斯歌手驻唱，于微醺的状态下听俄罗斯老歌，情调倒是瞬间拉满格，梦幻而有味的歌声，久久难忘。

近些日子，拜读了契诃夫的戏剧全集。发现格瓦斯同伏特加一样，是俄罗斯人民生活中的必需品。

《熊》是契诃夫的一出独幕喜剧。《熊》里的“熊”，指的是“粗人”，即举止粗鲁没有礼貌的人。波波娃是一位富商的遗孀。有一天，地主史米耳诺夫来找波波娃，请她偿还她丈夫生前的欠债一千两百卢布。波波娃说手头没钱，史米耳诺夫不由分说同她争吵起来，波波娃生气得冲着他骂：“熊！熊！熊！”史米耳诺夫气得跳脚大骂：“……我气得心呀肝的全在打哆嗦，气都出不来了……”狠狠骂过一通后，史米耳诺夫朝波波娃的老马夫说：“给我点儿格瓦斯，要不就水也成！”骂干了嘴巴的史米耳诺夫急需要一杯格瓦斯或者水来润润喉。有趣的是，史米耳诺夫喝过水之后，同波波娃又针锋相对地对骂了一阵，然后史米耳诺夫又命令波波娃的老马夫道：“一杯伏特加！”瞧，能量补给升级了。由此可见，诸如饮料酒水这些微不起眼的小道具，在戏剧中什么时候出场都是有讲究的。一个细节往往决定了一出戏的质量。

提到格瓦斯，记得当年读木心的《云雀叫了一整天》，里头有首小诗名字就叫《格瓦斯》：“1959年/北京/莫斯科餐厅/吃罢通心粉、奥洛夫小牛肉/添了一杯格瓦斯/在俄国小说中、苏联电影中/屡次见闻过格瓦斯/灰褐色，凉凉的，涩/一点也不好吃/平民性格，刚毅木讷/不仅爱，而且是爱上了/我们是小说的儿子/我们是电影的儿子/我们将要什么都不是了/想喝格瓦斯也喝不到了/人也在美国二十四年了。”木心曾经不觉格瓦斯好吃，但昔年在莫斯科餐厅喝着格瓦斯的场景，还是叫后来漂泊异国乡愁满腹的他无限怀想了。味蕾引发的岁月惆怅，这种感触我们也时时会有。拥有时的普普通通，到失去时才恍然那是限定时间的美味。一杯格瓦斯，凝固了莫斯科餐厅的一段时光回想。

说起来，每个国家都有独特的饮食文化，格瓦斯之于俄罗斯，借用普希金在巨著《叶甫盖尼·奥涅金》里说的就是：“他们需要格瓦斯，就像需要空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