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新明
旧时,如东县马塘镇堂子巷一浴室原商号东堂子,民国初年改商号为又日新浴室。20世纪30年代末,由邵氏经管,是一家老字号浴室了,直至1956年进入合作企业。浴业是个季节性行业,大多春夏歇业、秋冬开汤。“堂子巷里的灯笼天天挂”,这话是马塘人的一句口头禅。当年堂子巷口邵氏屋檐下,常年高悬一盏玻璃灯(灯的外罩),每到开汤季节的傍晚,店家就会早早燃上一盏“洋油灯”放置在高悬的玻璃灯罩里,远远望去,人们便知今日有澡洗了。
那时,冬天沁骨阴冷,稍上年纪的人在家捂着被子,还是冷。没办法喝碗热开水,就冒着寒风去澡堂子烫烫暖。澡堂地处镇中心地段,推开木门,来到浴室大堂,店主笑脸相迎:“来烫暖啦。”进入浴池,举起厚厚的大棉花门帘,倏地暖和多了,进门,服务生亲热地递上一块热毛巾过来:“揩揩面。”毛巾滚烫,舒服多了。
认好铺位,脱净衣服,进入大水池子,就像下饺子似的一堆人泡着。先搁两只脚进去,若水烫,不免牙齿缝里丝丝地透气;再过一会儿,半个身子没下去,再浸至颈部,水温包裹全身,先是暖,继而热,等全身开始刺刺地痒起来、呼吸困难了,通体开始流汗。这时哗啦一声出水,在池边坐会儿,喘上两口气。如果是老人家都有家人陪来洗澡,给他搓背、穿衣。
浴室里有各种业务,如擦背、捶背、修脚等。当年服务的有吉庆根父子、陈有章、蔡有根。擦背主要贪图师傅从头到脚,一通全身按摩,师傅拧紧毛巾全身通擦。早年间,擦背有些贵,要这服务的人少,后来日子好过一些,不少人要擦背,师傅就供不应求,要排队。三天两头洗澡的人没多少污垢,三下五除二就能净身。倒是碰上节俭的人,擦背师傅擦了一遍又一遍,满头大汗,就摇头苦笑:“我要你的钱,你要我的命啊!”
皮肤接触,是亲人也是友情表达爱意的最自然、最直接的方式。上了年纪的人去洗澡有父子同行,一同洗澡,子帮父擦。也有朋友同去洗澡,相互擦背,关系自然比一般人铁。
好的师傅都能聊,而且兼通各门。比如擦背时一看人缩肩,就觉得肩痛了。一看谁腿上有个疤,哪伤了?然后就是一大通出口成章的养生之道。老年间剃头师傅管半个跌打医生,擦背师傅也顶半个保健医生呢。
修脚师傅吉庆根,东台县人氏,10多岁跟父亲学修脚手艺,曾在如皋城内浴室待过多年。约20世纪20年代初,邵家邀他父子俩来到堂子巷澡堂,人称“东堂子”,从此定居下来。吉师傅常向人夸耀:“古人说扬州三把刀,其中就有我手里的一把修脚刀……”的确,他修脚掌握了削鸡眼、剔嵌甲、捏脚丫、放血这四项手艺的硬功夫。削“鸡眼”就像雕刻工捧着艺术品精雕细刻,他用小刀轻轻地把“鸡眼”的硬皮从嫩肉中挑离出来。轻手巧挖,毫无痛感。“嵌甲”他用薄而锋利的尖刀又削又挑,就把硬指甲从脚的嫩肉中剔了出来。“捏脚”这是一种按摩兼推拿术,它可使脚肌放松,有活血通经之效。“捏脚”不可与今日热水泡脚同日而语。欢喜“捏脚”“刮脚”的人,他能用小刀背在脚丫间刮来刮去,使人惬意得神魂颠倒、乐不可支。
洗完了澡,大家都爱赖在床铺上休息。浴室一般无茶,雅座可泡上一杯,让全身被蒸发的水分得以补充。有些老人家泡完澡饿,就敬上一支香烟给茶房,“给我去叫碗馄饨。”茶房就把烟别在耳朵上,出门买了馄饨回来,老人稀里呼噜吃掉了。
浴室人多,洗多了就成了朋友,谈天说地,哪天聊得高兴了,结账时有的“会东”让对方洗个白大澡。伫立寒风中,身体暖暖的,全身变轻,各自道别:“明儿见!”“明儿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