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亲闲聊时,母亲说起父亲以前在部队时曾是电焊工,有一手好技术。
我顿时诧异:“父亲是电焊工,那他为啥还在工地上做小工?电焊工的工钱可比小工高啊,而且也比小工轻松。”母亲叹气:“你父亲转业后也和你白桦叔叔在街上摆过摊。那时候咱乡下连自行车都没有,唯一能电焊的就是农具,农具里也只有锹、锨,还有就是铁叉。也只有农忙的时候才会有点生意,后来你父亲见实在不行,干脆就回家种地了。”
母亲说父亲回家种地后,白桦叔叔继续做着电焊生意,还在街上租了房子住。房东家里没有儿子,他就想让白桦叔叔把小儿子过继给他。白桦叔叔也同意了,他觉得儿子能在街上生活肯定比在乡下强得多。后来,房东要求白桦叔叔在街上盖房,说是以后给白桦叔叔的小儿子住,白桦叔叔也答应了。只是房子刚盖好没几天,房东突然翻脸,把白桦叔叔和他的小儿子一起都赶了出去。后经多方协调,房东才给了白桦叔叔一点点钱。伤透了心的白桦叔叔和我父亲说:“以后再也不烧电焊了。”后来他一气之下就去了新疆,好多年都没回来。
父亲从此也在家安心地种地,一直到改革开放好几年后,他才和村里人一起去广东做小工。母亲说父亲也想过做电焊工,只是外面建的高楼大厦都是在户外作业,那个年代保护措施落后,有些时候电焊工可以说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工作,母亲坚决不同意让父亲做这么危险的事。
再后来,父亲见乡下的拖拉机越来越多,也想在街上重新找个门面再做起电焊生意,但母亲仍心有余悸地阻止他:“街上混混多,人坏得很,你忘了白桦的事了?”于是这事又不了了之。
父亲在上海的工地上突然离世之后,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她哑着嗓子喃喃自语:“早知道就听你的话了——”
“当年我如果不拦着你父亲,让他在街上给人家烧电焊,他可能不会年纪轻轻地就丢下我们走了。你父亲看到街上人家给他的铁叉烧的电焊都直摇头,一直说那人和他的技术水平差一大截呢。”
我劝母亲别想太多,毕竟父亲已经去世20多年了,这是命。
但我自己却抑制不住地去想象,想象一个男人正一手拿着焊枪、一手按住钢构专注地工作。面罩后面,应该是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