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汉臣
儿时,我吃饭常掉米粒,妈妈说我下巴有个“洞”,而爷爷却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伢儿啊,米粒要珍惜,它来之不易呀,一粒米七斤四两水呢。”当时年幼,不知其意,但一直铭刻在心……
到了1958年人民公社那会儿,生产队劳力紧张,我家伢儿多劳力少,生产队安排了朱长庆老伯带领我们三个“一抺头”毛头小伙儿(16岁、15岁、12岁)包了一个小车口,负责3亩多地脚踏水车的车水任务。小时候,几个小朋友出于好奇也玩过水车,但作为一个劳动力来使用还是第一次。早晨三四点起床,车到8点多钟方才结束,早晨凉爽还可以,待太阳上来了,就像进了蒸笼一样,满脸汗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流淌,眼睛都难睁开。虽是打赤膊,但下半身的短裤都要湿了一半。心里想:“谁能发明一种神器,把水从河里自动抽上来,那该多好啊。”这种天真的想法,在当时的情况下实属画饼充饥、天方夜谭。
“呼噜噜、呼噜噜,脚踏水车真辛苦、真辛苦,手扶木杆,走着悬空路;走一步、又一步,滔滔流水往田里吐、往田里吐,一点一滴,都是血汗流;脚又痛、腿又酸、浑身骨节都发酥……”这首当年流行在掘港、童店地区的《踏水谣》真实反映了当时人力车水的艰辛。当我车水车得筋疲力尽时,才真正尝到了爷爷那句“七斤四两一粒米”的含义,切身感受到了米的来之不易,体验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意!
脚踏水车是当时农民种植水稻使用的一种提水工具,它由车槽、斗板、榷儿连接成链条放在车槽内,用一根木头称水幢竖在河中,用掠车索托住车槽,再用绞关固定好,岸上大车轴凳在两边的泯沟上,用两根木头旱幢夹住,这就算把水车支好了。水车安装完毕后,用1根伏桁架在两边的旱幢上。4人上车,手扶在伏桁上、脚踏车水榔头,用力向下蹬,通过轴上的轴齿带动水中的小水轴,整个链条循环转动,通过斗板把河沟里的水源源不断地提上来,进入水沟流入稻田。特别是水需求量到达峰值,即“抢水”季节,仅剩沟底水时,稍有疏忽,水就会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只有4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拧成一股力量,再配以气势恢宏、雄壮有力、余音绕梁的“车水号子”方能把水车上来:“哎嗨哎嗨号、哎嗨哎嗨号,哎嗨嗨嗨,嗨,哎呀号,哎嗨嗨的个号来,哎嗨嗨的个号来,哎嗨嗨的个号来,哎嗨嗨的个号来。”车水既是个体力活儿,也是个技术活儿,用蛮力不用巧力,就会“踏榔头绷儿”。当时农民没闹钟,更没手表,为了掌握稻田的需水量及车水时间,在榷儿上用稻草把做一个记号,用带子串成50个左右的方孔小钱,转1圈丢1个,车50圈为1个头子,一般要车3~5个头子,下车休息少许,擦擦汗水、喝点水,然后再继续……
朱大伯那时才50岁上下,有轻微气喘,种田是一等一的行家里手,且身怀木工绝技,是“荒年饿不死的手艺人”。他为人忠诚老实、与人为善。每次车水,他要从田西头跑到田东头来叫我,然后再折返去车口,所以,他必须提前10多分钟。早晨的这个黄金时间何等宝贵啊!回想起来,我很内疚。如当时有闹钟,就不需他老人家操心。车水时,我年龄最小,他照顾我,教会我们车水要领,看到我们车得实在吃不消时,示意提前休息一下。平时水车调试,全是他一人负责。遗憾的是,朱老伯因积劳成疾早已仙逝,未曾看到现代化的抽水机、电灌站。
我们生产队还有牛车篷,车篷外面看像一顶大斗篷,篷内有一根大立柱,立柱是一个大底盘,俗称八卦的中轴,在底盘上装有齿轮,由牛牵引底盘转动带动水车轴,把水从河里提上来。牛在大忙时要耕地耙田,就组织人力推水。我当时学校放假时,也顶一个劳力加入推水队伍,推水时反复打转,转得头晕眼花,8人必须通力合作,毕竟是力气活儿,好累啊﹗
我们生产队20世纪60年代有1台风车,它是借助风力的提水工具。儿时常去观看,甚是神奇。它是由一个大大的圆架做底盘,底盘上竖8个桅杆,每杆上挂一合帆篷,组成8合帆篷的风车。风吹帆布,大盘转动,带动拨齿,从而让龙骨车转动,把水提上来。所谓风车,有风才能转动,没风只能望车兴叹。搞了两三年,其中1年等风风没有、等天天无雨,结果水稻断水后成片稻田成龟背裂纹状,结果那年水稻大减产。
20世纪50年代中期,那时未能实现引江入如,取水仅靠遥望港,一时间上演了一场通如两县抢水“大战”。当时水位低,为了多得水,1956年乡领导组织劳力用水车从遥望港里拨水到内河。水稻水稻,有水才能长稻,因为水太紧张了,大部分水稻缺水严重,水稻减产歉收,那时产量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老百姓苦不堪言,留下种、交足公粮,所剩无几的稻谷分给农户,还是瘪子多。
到了1958年,在毛主席“一定要根治海河”的大力号召下开挖了九圩港、如泰运河,修建洋口闸、刘埠闸、东安闸。1959年又开挖掘遥河、掘苴河等。时任国家副主席的宋庆龄,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郭沫若,抗日战争中领导南通人民取得抗日反“清乡”全面胜利的苏中四分区司令员、后任东海舰队司令的陶勇为如东水利工程欣然题词祝贺。其中有郭沫若“如泰运河九圩港,纵横凿贯如东乡,输引长江入黄海,还看油橹似桅樯”的诗赞文颂。“来了共产党,开了九圩港;有了九圩港,闻到稻米香。”老百姓口口相传、脍炙人口的民谣而今还在吟唱。
到了1963年,开始用船机车水,把柴油机、水泵装在船上,巡回到各生产队田块灌水,船机到了后,要社员给水泵灌水、接水才能把水抽上来。但比起车水要轻松得多。一个大队1台船机在各生产队之间来回走动,但由于巡回周期较长,还存在水稻缺水现象。
到了1965年,大队购回了一台大功力柴油机配以大水泵,修筑灌溉渠道,设总渠、分渠、支渠,使每个田块都能均衡正常灌水。虽水稻能增产,但柴油成本高。
为了进一步减本增效,1974年向上级申请用电。通电后发动社员挖闸塘建电灌站,重新修筑水渠。后来,为了节约耕地,由明渠改建为暗渠,由漏水渠修建成防渗渠,大大节约了农本。
水车、牛篷车、风车、船机、机灌、电灌,从千年的人力、牛力车水灌溉,演变到现在的电钮一揿水就流入农田。而在哗哗的江水、河水流入万顷良田时,也流入老百姓的心田。这就是我小时候所渴望的“神器”,如今梦想成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