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波

1991年，如皋市政府出台了鼓励机关干部到乡镇企业工作的政策，第二年春的一天，我哥哥清波回家，找我推心置腹进行了一次长谈，询问我有没有勇气丢掉我正捧着的铁饭碗到玻纤厂（九鼎集团前身）工作。当时，我在如皋建工局担任市建材检验检测中心主任，兼驻海南办事处主任。

当哥哥向我描绘企业的远景规划时，我的心灵为之震动，我沉浸在一幅哥哥构建的蓝图中，心中泛起阵阵涟漪。那时，哥哥四十出头，我三十出头，我们兄弟两个都是有想法的人，哥哥尤其具有开拓精神。

隔了几天，我与时任建工局局长徐天明去东北出差。回程途中，他有意无意间说出，局里准备把我作为重点对象培养，让我好好干。单位一把手的这番话，对我很具诱惑力。

一个周末，我正在家中抱着襁褓中的女儿玩耍，母亲说：“泽波，你把伢儿交给广英，我俫娘儿俩谈几句心。”妻子抱着女儿到邻居家玩去了，我拿了一张小竹椅让母亲在院子中坐下，再从堂屋搬了张小板凳儿坐在母亲身边。此时，院子里十几盆俗称大叶白的葳蕤兰草开花了，淡雅的香气溢满整个庭院，母亲走到花盆前，轻轻抚摸起兰草，我也站起来走到母亲身边说：“今天，您老人家这么正儿八经地，要跟儿子谈什么？”母亲自言自语：“今年的兰花开得多啊。”我略微高声地说了一句：“妈，你怎么又扯起兰草来了。”母亲又说了一句：“好兆头。”她问我：“泽波，那天，哥哥跟你说的事，你是怎么想的？”我说：“妈，您这把年纪了，养养您的兰花多好，操这些闲心做什么？”母亲脸上掠过一丝不悦，我发现自己无意间话讲冲了，回屋为母亲端了杯天水茶放到她手上，以表歉意。母亲接过茶杯，放在院中小桌子上，坐回小竹椅，我也坐下了，母亲用她那双红润、柔软又温暖的手拉起我的手，眼里充满慈爱，说：“你这伢儿啊，咋就不能好好陪妈妈说说话的哉，我就想问问你，那件事你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不能勉强，眼下你的单位、收入、工作都比玻纤厂要好很多，这是人人晓得的。你愿意放弃建工局的工作吗？这事关系到你的未来，你跟妈妈说句真心话可好？万一哥哥回来问起，我也好替你说句话。”

凡是住在西门的老邻居都知道，我母亲是个非常乐观、开明又睿智的老人。无论她如何辛劳，她的那双手总令见过的人称赞不已，细腻且丰润，年纪大了也是如此。20世纪五六十年代，经济落后，父亲长年在外工作，母亲要靠家庭的微薄收入，维持全家一老五小的生活。难能可贵的是，她坚持让儿女们读书并完成学业。她总教育我们从小要勤奋、勇敢、诚实、向善，她坚信孩子们长大以后一定会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我们姐弟五个非常热爱并感激母亲。想到这些，我对母亲说：“妈，这件事我想听听您的意见。”说实话，我很清楚母亲其实已明白我此时的心态：犹豫不决。母亲喝了几口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泽波，你这伢儿虽然能干事、肯吃苦，但脾气坏、性子直……你要是能跟在哥哥后面做事妈妈放心，哥哥会用心用意带着你。老话儿怎么说的，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要好好思量思量。”

如今，我在九鼎工作整整三十年了，由一个对玻纤行业一窍不通的门外汉成长为企业管理人员。事实证明，母亲当初鼓励和支持我到九鼎工作是正确的。

此刻，我也深深怀念亲爱的母亲。一幅永不褪色的画面一直印刻在我的脑海中：每逢周日，哥哥总会带些母亲喜欢吃的水果或零食到家里看望母亲，那时，母亲总是特别开心，哥哥搀着母亲坐到窗前的小圆桌旁，洗好长牌，帮母亲戴上老花镜，递给她一支烟，而我会为他们泡上两杯龙井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