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濬

有时去朋友家，新小区的确气派，汽车全停地下，道上绝无拥堵，草坪绿茵茵，齐齐整整的，出入住户皆有着与小区相宜的神气。

我的小区已经建了20年，从前也相当气派，做过样板小区，迎接大领导视察。如今它早非当年荣光，无可奈何地憔悴苍老了。

小区的人也老了，老人喜爱晒太阳，车库门前端张椅子，一坐大半天，神情姿势都不变。通常附近伏一条狗，狗是最寻常的中华田园犬，黄的或黑的，毛皮黯淡，不大起劲，待人走近它，才会竖起半个耳朵，眯缝半张眼睛，接着又合上了。

精神头足的，就搭一张桌子，打牌的看牌的，热热闹闹。也有人原是这片土地生长出来的，仍旧有着莳弄庄稼的热爱，于是青菜、白菜、丝瓜、毛豆这一处那一处长起来，原先的大草坪成了他们的自留地，兴旺得很。物业来人扯了，他们也不恼，隔段日子，绿油油的又是一片。

二十年前的设计师绝不会想到中国竟是那样快地富起来，家家都有车。横着的侧着的，挤来挤去，为着停车吵来吵去，好好的邻居打起架来，各是各的理。最后牺牲的是树，淌着泪被一车车拉走，离了它们生长很多年的家。树根的窟窿很容易便填平了，人类只要想做事，没有做不成的。填平窟窿，刷上水泥，规规矩矩的车位有了。

房子墙体斑驳着，没有电梯，住六楼的，非得一级一级自个儿走上去。原先走楼梯不算什么，如今都是电梯房，走楼梯的遇着乘电梯的，心气先就弱了。

我在这小区住了20年，如同守着一个老妻。一首歌中曾有这句：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