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文

新年跨步的入口处

约等于旧年已关上的门

阳光明媚得有点眩目

约等于雪花已铺天盖地

路两旁树干挂起红灯笼

约等于绿灯来临，一切可前行

犹豫停下，悲伤停下

约等于新年快乐已很鲜活

一个寡言人突然滔滔不绝

约等于新年第一天，写下春的序言

雪中的悬念

落叶和雪都很轻

从失去鸟鸣的街角吹来

铁栅栏在吮吸闪动的光点

许多年前你的信很轻

从只隔着一座山的另一个村庄

寄来一整个冬天的絮语

雪下得深了，太多的问候

被山峰起伏和绵延

我无法触及一场雪的经历

它许多的白只是命中

一座山的白，一封信的白

唏嘘的白。和后来

隔了一条街，向冬天致敬的白

三十多年前的一场雪仗

我掷在你脸上一个毛茸茸雪球

却成了现在的一只口罩

它的白，让我们擦肩而过

都没认出来。眉毛上迷人的

飞扬，已成一片废墟

◎苏枕书

嘉庐君：

展信平安。这两日从周也在病中，我暂时无事，只是回信推迟了很久。昨天上午，他似有好转，我终于能出门工作。神户市立中央图书馆的吉川幸次郎旧藏里，有一部陈尔士的《听松楼遗稿》，也是日本藏的唯一一部，一直想去看看。听说神户市图整个一月都休馆，便立刻收拾东西出门。提到关西，人们都要说京阪神都市圈，但神户距离京都其实有七八十公里，我迄今去过的次数寥寥可数。手机地图指示我先到京都站，再换JR新快速，然而行至芦屋，却说铁路沿线出现事故，可能要等很久。以前也跟你说过，电车事故——多数是自杀事故——在日本很常见。芦屋还有阪急线可以换乘，急忙步行过去，先由阪急线到三宫，再换地铁到大仓山，总算在下午两点左右抵达图书馆。

大仓山这个地名很引我留意，因为京都西郊岚山附近有小仓山，古来是红叶佳处，也是和歌时常歌咏的对象，即所谓的“歌枕”。镰仓时代的歌人藤原定家在小仓山庄整理百位歌人的和歌集，也就是《小仓百人一首》。而大仓山古称安养寺山，明治年间的财阀大仓喜八郎买下这片山头，后来就以他的姓氏为山冠名。现在大仓山一带修建成市民公园，图书馆就在附近。公园里有孙中山半身像，是1986年神户市第十代市长中井一夫所立，碑文介绍说是“中国伟大的革命家”，“以自由、平等、博爱为信念”，旁边是1992年神户福建同乡会所立“黎明之灯”石碑，纪念1868年神户开港之际，华侨引进煤气灯，照亮了黎明时期的日本。此外还有桥本关雪的纪念碑，镌着“游于艺”的大字，另有长篇碑文述其生平，原来关雪父母都是神户市生人。我家近处有他的别墅白沙山庄，还有他从前建的洋楼，如今有一部分改成了西餐馆。

日本国公立图书馆面向市民的服务都很完善，贵重书也可以当场申请阅览，且允许自由拍照。吉川幸次郎是神户人，他去世后，部分藏书捐给京大文学部图书馆，即唐学斋旧藏（628册）；更多捐给了神户市立中央图书馆，即“吉川文库”（约24000册）。馆员很快为我调出《听松楼遗稿》，共两册，卷首钤“唐学/斋”（白），董祐诚序后有钱仪吉附诗五题十首。之前看到“明清妇女著作”网站公开的中山大学图书馆藏本并无钱仪吉附诗。而中大本有封面，篆题书名，吉川旧藏本则无封面。钱仪吉致弟泰吉书中曾说此本“有误，未改，故不欲多为流传”，但从此本现存状况来看，国图、上图、南图、中科院图书馆、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北大图书馆等处均有收藏，可见当初还是印刷了一定部数。黄山书社的《江南女性别集》初编曾收入《听松楼遗稿》，但未说明所用版本是哪家图书馆收藏，标点亦略有讹误。近日，凤凰出版社的“中国近现代稀见史料丛刊”第九辑的《钱仪吉日记书札辑存》中也收入了《听松楼遗稿》卷三陈尔士致钱仪吉家书部分，不知考订如何，打算年后网购一册。

看完书，搭阪急线匆匆返回京都。到四条河原町，天已黑了。因为从周抱恙，我们尚未买年货。顺路去高岛屋地下商场买了些蔬菜。点心铺到处都是长队，人们纷纷购买赠人的新年礼物。我也买了一盒本地人喜爱的阿阇梨饼，又转去餐具店。上个月在店里看到延兴寺窑的杯盘，朴素厚实，手感很好，说是鸟取地区的窑。虽然名字很古典，其实是1978年新开的窑。我在手里摩挲了很久，想买一对杯子，但又觉得不如先买一个，留个念想，如果很喜欢，下次再来凑齐。不过到店里发现，延兴寺窑的餐具已售罄，也不觉得遗憾，倒是觉得高兴，世上有人和我喜好相似。离开前挑了一只唐津烧的茶碗，釉色很美，说是用了朝鲜半岛的传统技术。唐津市在九州的佐贺县，面朝玄界滩，自古与大陆、朝鲜半岛交流密切，有日本最古老的水稻耕种遗迹。一直想去九州地区旅行，不知这次春假能否成行。天又快黑了，信先写到这里，希望你收到时已康复，祝你一切都好。

松如

壬寅腊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