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夜明珠

奶娘

◎王海波

在奶娘身上光用“勤劳”二字是不够的。奶娘似乎为土地而生,整天泡在田里。奶娘站在被犁过的泥土上,用铁耙敲碎一些较大的土块,待翻过边角地,一块规则又新鲜的田块摊在天光云影里,预备下一个丰收季节的到来。

从我家到奶娘家有五十里路,奶娘住在曹埠镇胜利街。我到现在都不清楚胜利街是不是打过胜仗。奶娘说不清,但奶娘知道曹埠的由来。有一个下雨天,奶娘坐在窗下做针线,好一会儿,奶娘抬起头望着窗外对我说,二总西二里处的一个埠子,因堤北边姓曹的人家多,而且出了个大人物,在山东做了大官,回来建了牌坊,修家祠、铺石街,人们围了埠子开店,因为是曹家人花的钱,所以叫“曹家埠子”。我后来翻阅一些资料,发现奶娘说得没有错。只有雨天,奶娘才闲下来,轻轻地哼着小调。奶娘悠悠的小调哄我入睡,我睡得香甜。

队里来了一个货郎,担子里有一把驳壳枪,枪由一块沉木斫雕而成,货郎在前、我在后,我拿着这枪跟了很长的路。货郎说,你跟我走,我给你枪。我动了心,走了一段,临出胜利街,我担心起来,还了那枪。奶娘不见了我,急急寻找,我听到奶娘的喊声。奶娘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对我说:“你吃我的奶水,就是我的孩子。”当时我没听懂,现在想想,奶娘是给我生命的人。

学校放假,我就去奶娘家和奶哥捉麻雀。一大清早,麻雀就在枝头,抑或是屋顶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这种群居的小鸟,到哪儿都是一趟一趟的,群体意识很强。奶娘讨厌麻雀,她会用绳索将稻田、麦田团团圈住,绳间夹以红布条之类,中央扎个稻草人,麻雀停下来啄食谷物时,奶娘一拽绳索,红布抖动跳跃,再加之稻草人手中三角小红旗随风飘起,麻雀们吓得惊慌而飞。奶哥说,麻雀的窝随气候迁徙。夏季居高树丛间为多;冬季,则移农家房檐下,或是土场草堆之上。我们逮麻雀,多用弹弓、铁丝或树丫作架,拴上橡皮筋,发现目标,举弓便打。我打不到,都是奶哥打的,他打一只我去拾一只,能拾一大袋。我长这么大没吃过麻雀,奶哥打的麻雀都送人了,奶娘不许吃,奶娘说,吃了麻雀,脸上长雀斑。

奶娘屋后的小水渠边有一排杨树,我选了一棵,往上一跃,伸直双手尽量抓到树干的高处,抓紧,双臂用力把身体拉上去,拉到双臂弯曲。双手快到胸前时,迅速盘起双腿,在力所能及的高度盘紧在树干上,努力使身体不往下坠。再伸出双臂,重复刚才的运动,然后松开紧盘的双腿准备再次盘树。这一环节我总是失败,双腿一松开树干就没力气再提起来,下垂一会儿,掉下地来。奶哥一跃一跃地就到了树顶,奶娘让奶哥教我爬树,我就是学不会。

初中毕业后,我帮奶娘干农活。农村的活儿我基本都会干,难不倒我。我对曹埠印象深,不仅因为奶娘,更主要的是我在曹埠度过了美好欢乐的时光。

奶娘死时七十八岁,埋在她家屋后,每年清明我买一束花放在奶娘坟前。奶娘对我的好是无私的,不求索取与回报,可我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责任。

这就是我的奶娘。

2023-01-10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22259.html 1 3 奶娘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