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农

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的短篇小说《看不见的收藏》，是世界文学经典名作，许多人都读过。茨威格本人也是一位收藏大家，知道的人恐怕就不多了。他的回忆录《昨日的世界》中，有好几处谈到自己的名人手迹收藏。

据茨威格自述，他从十五岁起就有了这种业余爱好，搜集名人的手迹遗墨。最初是名人的签名，后来是手稿，是作家、哲学家和音乐家的原稿，同时还包括评述名人手迹的书籍和已出版手迹本的目录。他非常骄傲地说：“这是一笔非常大的、无人可以与之匹敌的私人收藏……在搜集手迹的三十四年时间里，我成了这一领域里的第一权威。我谙熟每一页重要的手稿，知道手稿在什么地方，是谁收藏着，是如何转到现在这位收藏者手中的。我成了一位真正的鉴定家，我能一眼辨出真伪。在估价方面，我比大多数专业人士还要有经验——当然，在文学创作方面或者生活的其他领域，我从来不敢如此自夸。”

茨威格自己搜集的藏品，则是精益求精。他尽可能地收藏不朽之作的手稿。先是一皮包，然后是整整一箱子。有达·芬奇的工作笔记；拿破仑用几乎无法辨认的字体写的军令；巴尔扎克一整部小说的大样，每个印张上都有上千处校改字迹；尼采《悲剧的诞生》的最初手稿；巴赫、海顿、亨德尔、莫扎特、舒伯特、肖邦的音乐手稿；等等。他收藏歌德的十五件手稿，从九岁到八十二岁，各个时段的都有，借此可以勾画出诗人一生的轮廓。他收藏的贝多芬手稿，虽然达不到这样的规模，但他得到了贝多芬住所里剩下的全部陈设，包括写字台、钱箱，以及大师用颤抖的手写下的最后一张洗衣单。

茨威格认为，他只是那些物品在那个时期的保管者，而不是占有者。他打算在临终前将这些藏品转交给一个能满足他特殊条件的研究机构，可是，希特勒时代的到来，让一切希望化为泡影。他把一部分藏品赠送给维也纳国家图书馆，一部分变卖给别人，其余藏品的命运，就顾不得了。他说：“我没有为自己失去曾经的拥有而事后感到心疼。因为在那些敌视一切艺术和收藏的时代，我们这些被追逐、被驱赶的人还必须学会一种新的艺术——舍得放弃的艺术：向我们曾经视为骄傲和热爱过的一切告别。”

告别珍藏之后不久，茨威格便被迫开始了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一九四二年二月二日，他和第二任妻子在巴西的一座小镇双双服用镇静剂自杀，彻底告别了“昨日的世界”。他在遗书中写道：“我向我所有的朋友们问候！愿他们在漫长的黑夜之后还会看到朝霞！而我，一个过于缺乏耐性的人先他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