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姝

旧时曝书之俗，虽不免于夸富竞豪，但主要的还是防霉辟蠹。蠹者，蟫也，乃书中虫，“形状类于鱼，其心好蠹书。为害千般有，言烹一物无。年年当盛夏，晒了又如初”，蠹之为害匪浅，故为读书人或藏书家所共恶。

清中期藏书家童铨，仁和诸生，“淡漠功名轻富贵，一生爱好是藏书”，所藏名人小像亦多。其中有一素册为蠹所蚀，“其凿空处皆肖蝶形，殆天巧也”，郭频伽以《齐天乐》词咏其事，“近来不食人间字，满腔都是春恨。青简生涯，白蟫身世，幻作漆园梦影。羽陵困损，算不似花间，栖香差稳。莫羡神仙，蜕馀且就此中隐。 有人曝来永昼，比夹雪新签，白描副本。栩栩蘧蘧，鱼鱼雅雅，两翅尚黏残粉。滕王休哂，是痴绝书生，香奁吟吻。展向春风，半窗芸叶冷。”童铨称道此词“比物象形，裁云缝月，后有作者未能或之先矣”。

而郭频伽“逸气坌涌”，续填了一首词，调寄《沁园春》，“钻纸蝇痴，伏案萤乾，男儿可怜。笑吾其鱼矣，人言善幻。遽然蝶也，或羡成仙。五蠹书成，一生花活，游戏其间然不然。君休问，看此中有鬼，虫亦能天。 为君试质前贤，更有个、吾家博物传。是蒙庄阔达，未离文字；谢郎轻薄，多为诗篇。磊落景纯，虫鱼诠释，凤子春驹有阙焉。亡应补，任丛残科斗，零落蜗涎。”

书法家梁同书也有《蠹蝶》二绝，或谓“自从食尽神仙字，一梦南华便脱胎”，或谓“蟫鱼耻作萤干死，幻作滕王飞白图”。文人就是文人，“才思横溢，触处生春”，居然把这讨厌之物写出几分可人雅趣。

近代谜隐行家范冕，在其《范氏隐书》之中打了一个字谜，谜面上是“书中蟫蠹琴中蛀”，谜底却为“蛋”，读者大惑，实则“取巧”而已，卖弄了一点儿“小学”功夫。须知书蠹琴蛀均是“雅虫”，而古文之“雅”本作“疋”，两相缀合便是。如读者未尝雅视之，固不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