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星宇

第一次听说玉，是小时候父母给我讲《红楼梦》的故事，家里房间的墙上贴着年画，连环配图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故事。年画就在我的床边，我清晰地记得每天起床站在床上穿衣服，就能看到这一套3张的《红楼梦》故事。贾宝玉是个衔玉出生的富贵公子，胸前佩戴一块玲珑剔透的“宝玉”，这是我对玉最初的印象。

十岁左右，母亲给我看过家里藏的一块玉，说是祖传下来的，约3厘米见方，形状不规则，母亲说这是一个花篮的造型，我觉得看上去不太像，也不够晶莹剔透，我的兴趣不大。母亲说身上佩戴了玉，摔跤就摔不坏，民间有种说法“摔在玉（肉）身上”，在家乡话中，“玉”和“肉”是谐音。关于玉的价值，这应该是我听过的最朴素的解释。

少女时代，开始幻想浪漫唯美，喜欢“轻罗小扇扑流萤”“小园香径独徘徊”的意境。“环佩叮当”是我自小喜欢的一个词，在这个词里，可以安放下我所有的想象力。幻想中的古典仕女除了琴棋书画，还应有玉相配，发间插玉簪，腰间挂玉佩，手腕戴玉镯，行动举止优雅灵动。

读《穆斯林的葬礼》，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但是对玉也有了更多的了解，世间有那许多爱玉、琢玉、藏玉，为玉痴迷一生的人。读历史，也生出了更多好奇之心。在华夏文明发展之初，就出现了对玉器的重视和崇拜。费孝通先生曾经说过，中国的玉器是西方文化中未见而是中华文明所独有的。这令我骄傲。

如果要形容东西方美女，也可以用玉和钻石来打比方，钻石如西方美女，轮廓精致、美艳闪耀、夺人心魄。玉则是东方女性，温润、柔和、细腻、晶莹，不具攻击性，自有一番亲和怡人。

玉的妙处在于它是无性别的，可以形容女性，也可以形容男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玉树临风”“被褐怀玉”，古时男子多腰间佩玉或手戴玉扳指，以此体现身份、修养和权力。玉，可以佩戴，可以把玩，可以做器具。同时，玉也被赋予了各种美好品格，《说文解字》中写：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鳃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所以我们看到，自古以来有那么多含玉的词语来形容美好：冰肌玉骨、面如冠玉、冰清玉洁、金童玉女、金枝玉叶、如花似玉、亭亭玉立、玉洁松贞、抱玉握珠、昆山之玉……由此可见我们这个民族对玉有怎样的一份深情。

那句脍炙人口的“此心安处是吾乡”便出自苏东坡的《定风波·常羡人间琢玉郎》：“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苏轼把好友王巩称为“琢玉郎”，当年王巩因为受到苏轼“乌台诗案”牵连，被贬谪到地处岭南荒僻之地的宾州，其歌妓柔奴毅然自请随行。在当时的“瘴烟窟”生活了五年，历经各种艰难险阻，多年后两人北归，东坡见到他们无比欣慰。柔奴为东坡斟酒。东坡探问背井离乡的艰辛，柔奴笑答“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苏轼听后，大受感动，作此词以赞，遂成名篇。“琢玉郎”“点酥娘”，多么美好的两个词，真正一对璧人，可以看出东坡对挚友人品心性的欣赏和赞美。

随着年岁的增长，对玉，更增了一份喜爱，她晶莹、柔润、缜密、纯全。钻石是有价的，按克拉算。玉是无价的，全凭喜欢。生活之中，美好之事亦有很多，读书也是其中之一，“书中自有颜如玉”，不论此句的本意，对我来说，阅读同样能带给我如玉在手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