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苦盦
我无意于学书,但为了写字的缘故,倒也临过《圣教序》《兰亭序》之类的法帖。本来《圣教序》乃集字的拓本,已下真迹一等,且理过其辞,淡乎寡味,我自然偏爱《兰亭序》一点。清人吴楚材、吴调侯将《兰亭序》编入《古文观止》卷七,有评语曰:“通篇着眼在‘死生’二字。只为当时士大夫务清谈,鲜实效,一死生而齐彭殇,无经济大略,故触景兴怀,俯仰若有馀痛。但逸少(即王羲之)旷达人,故苍凉感叹之中自有无穷逸趣。”这可算作是公允之论了。
后因我的懒笨,已不再写字了,却在翻检资料时又见到《奉橘帖》,滋味过于《兰亭序》良多,足见晋人语的精妙,其云:“奉橘三百枚,霜未降,未可多得。”或有裁诠其位置章法者,未免落入第二义矣。亦有人谓其乃一残札,前面的文字已亡佚,推想其奉橘的原因,有所求而有所应也。
《韦苏州集》卷五《答郑骑曹重九日求橘》:“怜君卧病思新橘,试摘犹酸亦未黄。书后欲题三百颗,洞庭须待满林霜。”清人管世铭以“潇洒独绝”称之,“匪特世所称‘门对寒流’‘春潮带雨’而已”,见其《读雪山房唐诗》卷二九。洞庭所产橘甚好,有唐一代以之为贡品,故白香山有《拣贡橘书情》,而何频瑜与仲子陵各有《洞庭献新橘赋》,则郑骑曹寄书韦苏州求橘,正是找对人了。
不过,橘乃经霜而熟,则重九日求橘,虽不免于贻人不谙物候之诮,然而此处正可见其用心,亦即,求橘是假,思人是真,不便明说想他,而实在又无别的话可说,只得随便借个事由,诸如“卧病思新橘”之类,稍微跟他有点联系,以作为思想的排遣,我想,不惟郑骑曹如是,向王右军求橘之人谅亦同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