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立

他坐在沙发边，满脸的忧伤。她坐在不远处的床边，气色不是很好，但看上去，倒是一脸的轻松。她说，老头子，看来这次，我又要比你先下了。他猛地瞪了她一眼，她就不说话了。

那个时候，他要上班，早晚都坐公交车。不知道从哪天起，他对她有了关注。她比他提前两站下车，每一次都这样。

有一次早上，她恰巧和他坐在一起。到了她平时该下的那个车站，她在看着书，似乎是没发觉而忘了下车。他就提醒她，说，你到了，该下车了。她把头从书中抬起来，忽然笑了，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该在这里下车的呢？车子摇摇晃晃的，两站路转眼就到了，他还是没想好怎么来回答。他脸微微带了点红，下了车。

晚上，说巧也巧，他又在车上看到了她，并且整辆车只有她身边有一张空座儿。若是以前，他早坐过去了。而现在，他分明有了犹豫，满脑子一片混沌。他偷眼瞅去，分明看到她满是调皮的笑。不知是从哪来的勇气，他一屁股坐在她身边。

她说，你还没回答我早上的问题呢。他愣了愣，觉察到她话语中的鼓励，他再没作任何犹豫，说，我发觉一个问题，你每次都要比我先下。她笑了，说，你倒很有心啊。他趁热打铁，说，今天早上，不会是你故意坐过了站吧？这下，反而是她不好意思了，她瞪了他一眼，说，你想什么呢。但从她的表情上，他不难看出，她已经泄了密。他的心头，油然升腾起一种喜悦。

后来，他和她进入了一段并不算漫长的恋爱期，再后来，就结婚了。

他没再让她先下车了。他会陪着她提前下车，送她到单位，然后自己再走着上班。他说，他喜欢这样，锻炼下身体也是挺好的。

但这次，可能不是他所能控制得了的了。

退休后，他和她的生活一直都是无忧无虑的。可那天，他陪着她在外面走了一段路，回来时，她说有点累，浑身没力气。再看她，脸竟然变得苍白如纸。他吓坏了，带着她去医院一查，结果对他是一个天大的噩耗！她显得很平静，她有过心理准备了，她的母亲也是因为这个病，离开了她和父亲。走出医院时，她就说，这次，我真的要比你先下了。他的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他拉住她的手，说，我不许你先下，我们要一起走。

他坐在家里，呆呆坐着。她刚刚出去买东西，说这会儿精神好，不要他陪。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筋，浑身乏力。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她先下。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半天，响得他头都烦了，他就去接了。是医院的电话。一个女护士的声音，说，是×××家吗？你们拿错检查报告了，赶紧来医院一下。他愣了愣神，挂了电话，赶紧跑去了医院。

回来时，她也已到家，在沙发前坐着休息。他忽然淌出了泪，把手上的检查报告扔给了她，哽咽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