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祥

1962年夏秋之际，台海形势骤然紧张，盘踞在孤岛上的蒋介石妄想反攻大陆。是年6月，原国家主席刘少奇从北京发出了战争动员令，动员社会青年、在校学生踊跃参军，奔赴前线，全国由和平环境立即转入战争状态。那年我刚满18岁，正读高中一年级，就与几位学友投笔从戎，从离开教室到走进军营，从脱下学生装到穿上绿军服，我们这批新兵补充到建制连队后，替换下来的老兵，当夜就登上了开赴福建前线的军列。

连队指导员曹锡明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老军人。他常说，一个新兵穿上了军装不等于思想上就入了伍，要解决思想入伍的重要途径之一，就是多读书，尤其要多读军事文学，才能培养和陶冶军旅情怀。

参军前，我就读的农村中学，图书馆藏书很少，大概曾借读过陈登科的长篇小说《淮河边上的儿女》、徐怀中的《我们播种爱情》和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柳·科斯莫杰米扬斯卡娅的《卓娅和舒拉》等几本军事题材的书籍，让我懂得了好男儿就要到血与火的战场去为祖国而战。我当兵时连队还没图书室，只有两只木质的流动图书箱。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读到著名军旅作家宋之的的报告文学集《炮火过后牡丹红》，这本书是作者重走长征路时的所见所闻所感，既写出了当年长征的艰难困苦，又写出了新中国成立后长征路上出现的新人新貌。可以说，是这本书化成了一粒军旅文学的种子，在我心中静悄悄地生长着。

在连队当了两年兵后，我被调到团支队当新闻报道员，有机会阅读到更多的军事文学和革命题材作品，其中有《红岩》《苦菜花》《红旗谱》《林海雪原》《野火春风斗古城》以及前苏联和欧美军事文学。我打听到市总工会办了一个业余夜校，于是请示首长批准后我随即报名，选修了古典文学课。那时不用缴学费，但要收约一块多钱的油印课本费。我每月津贴费只有6块钱，要拿出5块钱寄给父母，剩下一块作为包括购书在内的零花钱。记得给我们讲古文的是位男教师，破例为我免除了油印课本费。

就是这座业余夜校，帮我补上了古文和古诗词的知识短板。那时上海有家出版社出版的《中华活叶文选》，是个袖珍本，既有古诗词又有释文。我就常跑书店，淘到后携带在身边，一有空就翻读。因有夜校老师的辅导，我渐渐能读懂如宋濂的《送东阳马生序》、柳宗元的《小石潭记》等古文名篇，通过背诵白居易的《长恨歌》、曹操的《短歌行》以及《孔雀东南飞》等，对我写作帮助很大。这期间，作为新闻报道人员，我大部分时间沉在海防连队和边防哨所，白天用心搜集指战员中的好人好事，晚上整理采访笔记或阅读军事文学名著。

1965年春，我所在部队从江苏省泰兴县征召了一批新兵，首长指示我去新兵连采访。在交谈中，新战友们总提及一个人，这就是牺牲在朝鲜战场上的“特级战斗英雄”杨根思，他们说英雄是自己同乡的长辈，他们是为发扬先烈的英雄主义精神而参军的。我挑选了几个有故事的新兵作了深入采访，效仿军旅作家宋之的笔法，写出了《他们来自杨根思故乡》的文艺通讯，被军地报纸刊登后，连队及时读报用报，大大鼓舞了指战员们的士气，也让我第一次感受到军旅文学的特殊魅力。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我阅读到由总政宣传部和文化部共同编辑出版的《星火燎原》丛书，该书为纪念建军30周年收集整理出版了630多篇回忆文章，绝大多是我军将士的亲力亲为，字里行间革命情怀力透纸背。后来，我又寻找机会拜访了《星火燎原》10位编辑之一、著名诗人丁芒前辈，他曾与同为编辑的军旅作家王愿坚，先后为林彪、罗荣桓等十几位元帅、将军代笔写过长征回忆录。虽时隔半个多世纪，丁老追忆起当年为将帅们撰写回忆文章的情景时，仍记忆犹新、激情澎湃。阅读《星火燎原》《红旗飘飘》等丛书，潜移默化地滋养了我的军旅情怀。

1979年2月，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前夕，我正在原南京军区文化部举办的文学创作班学习，听老作家黎汝清介绍创作长篇小说《海岛女民兵》和纪实文学《皖南事变》的经验；听军旅作家任斌武介绍如何在短篇小说《开顶风船的角色》中，塑造普通战士鲁牛子的高大形象。又集中观看了40多部前苏联战争题材的影片，对我后来创作军旅文学发挥了醍醐灌顶的效应。创作班结束后不久，我写出了反映对越自卫反击战的短篇小说《在南下的列车上》，经《前线文艺》发表后，获原南京军区小说评选二等奖。在部队我从事了长达26年的文艺新闻工作，其中反映陆军某海防连队卫生员为渔民治病的人物通讯《海角渔村的白求恩》、歌颂空军某机场派直升机救助受伤印染女工的报告文学《千百双手为了一只手》，先后被中新社选发，加拿大、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多国华文报纸选登；反映海安市角斜“红旗民兵团”的人物特写《今日战旗更红》，被选编为江苏省1975年初中语文教材。编辑出版的反映军旅生活的小说集《小草青青》等，成了向边海防连队指战员的推荐书目。

1987年春，我转业到地方，在原市广电局分管宣传工作。军队大熔炉陶冶的军旅情怀，成了我做好新工作的灵魂和抓手。我一方面重视发挥广电系统退役军人的骨干带头作用；另一方面组织开展军民融合、军民共建的规模报道，为当地经济文化建设发挥积极作用。退休后，我相邀了十几位老军人、老新闻工作者，为地方政府编辑出版了“八一军旗红”系列画册，其中有《将星闪耀——南通籍将军风采》《江海雄师——南通籍师级军官风采》《金戈年华——南通籍优秀退役军人风采》等画册共六部。从南通市所辖近2000个社区中，检索出近600多名兵支书，并邀请老记者老作家对其中20多位进行了专访，陆续刊登在报刊网络和公众号上。南通的“兵支书现象”，很快引起了军事科学院和陆海空警指战员的关注，解放军红叶诗社社长任海泉中将发动十几位退役将军，满怀深情写下了多首诗词，着意礼赞兵支书，鼓励广大退役军人以他们为榜样，创新创业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读书，可以让我们去认识无数未知的世界，可以让我们心明眼亮。已为八十老翁的我，尽管记忆力正在衰退，视力也越来越差，但书作为我的伴侣，我会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