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出旅游、观景,或者闲逛,总喜欢盯着路边、脚下的石块,在不起眼、无声色中,按自己的标准欣赏、捡拾,自得其乐。
比起那些专业的奇石玩家,我捡拾的石头可能不名、不贵,然而,它们都承载着或一页记忆、或一段情谊、或一个领悟, 有道是“一花一世界”,我是“一石一故事”。
美,得来要费工夫。
一次,在日本旅途中的服务区小憩, 我看到一块巴掌大的黄褐色石块,捡起来细看觉得没什么名堂,随手就扔了。此时下起大雨,大家蜂拥上车,司机已经发动汽车,那块石头的花纹却突然在我脑中闪现,我大叫一声:“等等,对不起,我忘了东西!”冒着瓢泼大雨,直奔先前那个地方。虽然淋得浑身湿透,那块石头却失而复得。黄色的脸、褐色的毛、黑色的帽,嘴巴、眉眼如描如绘,活灵活现一个孙猴子的头!当年又正值农历猴年,真是无巧不来石!
一块平淡无奇的石块,会印刻上我深深的念想。
我第一次去澳大利亚探望儿子,儿子陪同我们去他曾经就读的悉尼大学参观。我们坐在图书馆前的一块巨石上闲聊,儿子告诉我们,他来到悉尼大学的第一天,就吃了一碗清水豌豆,一动不动坐在这块石头上老半天,脑子里一片木然:异国他乡,前路茫茫,家里省出来给他的钱,只够一学期的学费、生活费,今后的路怎么走?我深深感受到儿子跨出国门求学求生,乃至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是多么不容易!我一边听儿子诉说,一边看脚下的石头,竟然找到了一块形如我们坐着的巨石的小石块。我带着它,和我们一起飞越太平洋,回到了自己的家,我做了标签,写下了“悉尼大学”及当时的时间。它带着儿子留学、奋斗的印记,寄托了我们对儿孙不尽的思念。
普通的石子,勾起我一份深深的歉意。
我曾参加在美国的培训,在一个赤日炎炎的下午,参观麻省理工学院。一个20来岁的中国姑娘小李做导游,她一边看地图,一边找校门,我们跟着她,在烈日下东奔西走,兜了好几圈才找到。我寻找石块作纪念,只捡到了5颗小石子。回宾馆的路上,我还责怪小李:“你是导游,还要看地图找路,害得我们好苦。”小李并不解释,满脸通红,在车上向大家反复鞠躬、道歉。后来,我得知儿子留学时打了十几份工,都是从头学起、边学边做,不由想到那小李和我儿子一样,也是留学生临时打工赚点生活费。小姑娘并非职业导游,也没到过麻省理工,只能看着地图找路……每当我看到那5颗石子, 都会愧疚对小李姑娘少了一份理解、欠了一个道歉。
我似乎悟出,人与石,好像也是有缘千里相会,无缘失之交臂。
我随团去欧洲学习考察,在巴黎协和广场闲逛时,看到大树脚下石头覆盖,漫不经心地用脚踢着玩。一块拳头大的青色石块让我眼睛发亮,拾起来一看,局部已经玉化,在手里把玩,油滑温润无比。端详下来,感觉一只活脱脱的青蛙跃然掌上。拾回来后,我找了一块凹陷扁平的木疙瘩,涂以翠绿色,将那石头置于其上,取名曰“蛙声荷色”。
在浙江昌化出差,宾馆前有一条大河。在水边嬉游,突然看到水下有一圆石很特别,我蹚水捞起来,但它表面粗糙, 无纹无形。正在要与不要之间犹豫时,同行的一个朋友说:“水泥的!”我也就随手扔了。晚上,我在昌化街一个奇石店,一眼看到精美的红木架上一块圆形石头,形质就如我扔掉的那块,还没我那块大、圆,标价上万元!倒不在于值多少钱,而在于那石头历经沧桑、天然形成石球,并不多见。第二天一早,我就回河边寻找,怎奈河水漫涨,它已不见踪影……
这些年来,我拾了数百块石头,包括几十个石种,来自20多个国家和地区。有的以形状见长,比如有一块完全玉化,形若匍匐的狮子,大头毛茸茸、躯体强健、眼睛微眯,我给它取名“东方睡狮”;有的以花纹显趣,如一块卵石的纹路,下方如苍茫原野,中间是躬身锄禾的农夫,上方有烈焰似火的太阳,我命名“锄禾日当午”; 还有的纯属纪念品,纹形俱无,然而意义分量沉甸甸,如在联合国大厦前、奥地利贝多芬雕像下、德国马克思故居、韩国“三八线”以及台湾七仙台捡回的小石块。
这些石块,我有的配以架几、有的放在木座、有的置于沙盆、有的浸入水中,附之以名,贴上标签,注明时间、地点。它们是我工作之余的玩伴,是晚年生活的寄情之物。
家里并无贵重物品,仅书和石头而已, 92岁的父亲欣然题写一幅——“石韵书香”。
◎朱霁云
左:我的石架之一。下:蛙,右上:锄禾,右下:猴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