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师最后一年,我猛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邻座的男生——翔。我感觉他那一手有棱有角却又舒展自如、行云流水般的书法,似乎就是我笔下诗文的另一版本。我深陷在朦胧的爱意与幻想里,不能自拔。
在偌大的画室里,如果只有我与翔不期而遇,我会找借口逃跑。演讲会上,逢他上台,我的头埋在书里,一下也不敢抬。若是星期天,他会去外校踢足球,一整天我都不能看到他。那天的我必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着窗外那株老祖母般的银杏发呆。我深藏心底的秘密,只有历经沧桑的老银杏知道。她立在这所古老的校园里,一定听过不少青翠的故事,所以她知道用轻柔的沙沙声悄悄地安慰我。
隐隐中,我能感觉到翔磁铁样的目光。他会把自己最得意的画拿过来,让我帮起个好名,后来这幅画占了班级毕业汇展的一个窗口。我在刊物上发的每一篇小说,他都有复印件。就连我课上发言时的一些观点和看法,他都很留意。现在想来那时候年轻气盛,自以为读了不少哲学、美学方面的书,常常在课堂上与老师展开激烈辩论,有时候真够刻薄。大多数老师大人大量,表示理解并欢迎;有一次,因为较真,惹恼了教文选的老先生,被硬逼写检查,是翔站出来为我辩解,最终老先生作了让步。
中师第三年,短得就像兔子尾巴,转眼就实习了。按规定大家要回所在县市的学校实习。翔却凭他一手好字画跟随附近大学的大学生社会实践团去苏南考察。我在故乡小镇实习时,能经常收到翔的信,邮戳每封都不一样,无锡、苏州、常州、上海……翔一路走,一路写,一路画。他把江南的美景画给我,把都市的繁华捎给我。我则在梦里见到他,无法把思念传给他。我写了厚厚一沓回信,却因翔地址的不确定,一封也发不出。等吧,等到实习结束的那一天,我要把心底的秘密告诉他。
实习终于结束了,翔也回到学校。接下来的匆忙就不是我们想象的了。南京一所美术学院来我们这儿搞特招,翔不甘心20岁不到就看清老时的风景,一心要考。因为情况特殊、时间紧,翔吃饭时手里都捧着书,我怎么能拿那些信去分他的心。它们就静静地躺在了箱底。
后来老师说,我的条件可以去上专升本的。翔在前面飞,我回去工作也没多大意思,就再读两年书吧。我毕业后在这座小城,翔毕业后留在了省城。我曾为靠近他做过不少的努力,最终筋疲力尽,不得不放弃。相距不远,往事能把每一寸时空串连,只是我们的故事没能继续,这也许就是有缘无分吧。
今天若有旧日同学带来翔的消息,我依然会有好一阵回不过神来,因为我不能否认少年的心里曾经起过风,一阵吹开粉荷、吹展碧叶的苍翠清凉的风,只有荷与叶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