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

2023年6月14日黄昏，我的朋友圈被仙逝的黄永玉刷屏了。

喜欢这个老顽童的不乏其人。

我也喜欢他。喜欢他的好玩，喜欢他永远天真，喜欢他金句频出。他觉得世界有意思，我觉得他有意思。比如他曾用一派遒劲有力的字体写下张扬的老年宣言：“世界长大了，我他妈也老了！”又比如他说：“明确的爱，直接的厌恶，真诚的喜欢。站在太阳下的坦荡，大声无愧地称赞自己。”

晚上，翻了翻自己从前发的朋友圈，我是发过几次他的。

2013年12月12日，我去了湘西凤凰。在沈从文故居里看到黄永玉的两张旧照。一张是年轻时的他侧挂在树上。他用双手搂住一棵树，侧着身体，把双腿挂在临近的一棵树的树杈上。那半空悬挂的姿势哪是一个寻常人能做得出的？两棵树，紧邻着一条小河。倘若一个闪失，姿势没摆好，他就很有可能会摔进河里。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这份不同寻常深深吸引了我。人群中的独一份，永远光芒万丈。还有一张图片，是古稀之龄的他，躺在草地上打滚。他穿着彩色的格子衬衫，在草地上拍出了打滚四连拍。我着实想不到，一个老头，竟然会像孩子似的躺在草地上打滚还拍了照片。这是多么活泼而充满生命力的创意。后来，在凤凰，我也找了块草地，也去草地上打了滚，拍了四连拍。只可惜，我当时没把黄永玉的四连拍照片发到朋友圈，以至于现在找不到这张照片了。不过，没有关系，打滚四连拍早已烙在我脑海里。

2020年11月13日，上海儿童博物馆举办了“《儿童时代》70周年特展”。展厅里精选了各个年代的巨幅杂志封面，图案很有年代感。我最喜欢的是1957年第11期，杂志的封面便是黄永玉的作品。画面浪漫可爱。一个抱着玩具的小女孩坐在竹凳上，一只小猫坐在板凳上，他们认真地望着对面那个坐在矮凳上玩假面具的小男孩。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我立刻代入了我和我的鱼同学。认识鱼同学时我是12岁，我们俩就差童年时光没有交集，这幅图画就是我想象中我俩的儿童时代啊。看完展，我买下了一只白色帆布的文创包，包的图案即是这幅“青梅竹马”图。这只包，至今我还在用。

2021年5月3日下午，我带着电脑去梅庵书苑里写稿。写完稿，看到书苑里有书可供阅读，便信手从书架上抽了本《黄永玉和他的湘西》。翻开来，扉页上写着三个铅笔字——“李章赠”。李章是王安忆的先生。我立时来了兴趣，心想，李章读过的书我也要读。不得不赞叹，黄永玉的文字实实在在是好看，处处闪着慧黠的诙谐。他评价当地人吴老四讨了个漂亮非凡的老婆根本不是凭什么本事和聪明，而是因为某年某月某天的某种气氛。山啦水啦太阳啦树啦青草啦那一点笑啦拥挤啦，再配上一点可爱的不融洽和一些羞涩的好奇心，于是，漂亮非凡的老婆就讨回来了。这段文字看得我忍俊不禁，明明吴老四能讨来漂亮的老婆就是本事大，可不服气的黄老非得整出这些文艺兮兮的理由，仿佛调皮的小孩打翻了一坛子醋。那一天，我在梅庵书苑整整泡了5个小时，写完一篇稿，也读完了李章读过的《黄永玉和他的湘西》。我向来是一个读书缓慢的人，那天能一口气读完黄永玉，一方面是想把书读完好当场还给书苑，最主要还是因为黄永玉的文字亲切生动，叫我生不出一丝中途弃书的念头。那是一个无限美好的下午。

对于生死，黄永玉看得很开。他从不避讳这个话题，他甚至开玩笑地说：“等我死了之后先胳肢我一下，看我笑不笑。”

所以，对他的仙逝，我不想用眼泪来送别，他一定是飞去天堂继续新一程的玩耍了。

他曾说：“美比好看好，但好，比美好。”

我想说：“做一个像他一样有趣的人，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