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夜明珠

生活里的缕缕微光

◎张进荣

中元节前一天,去妻的老家二窎祭祖,在烧化冥纸时,已过90岁的岳母一再提醒妻哥,距门槛远些,原以为岳母担心烤坏木门,接着岳母又说:“那里有宝贝。”

“什么宝贝?”我好奇地问。“喏,你来看。”只见岳母用手轻轻掀起门槛下一块暗红发灰的对折状且有点脏兮兮的混纺门垫,夹层里蜷缩着一只比砂糖橘略大的土黄色蛤蟆。

妻姐兴奋地告诉我:“已来了快一年,一共两只,刚来时只有大拇指甲般大小,晚上它俩出来找吃的,白天就钻进门垫下,有时好几天不见,过些时又回来了。这是一只小的,还有一只大的,已出去好几天了。”

“它还会回来吗?”我有点担心地问。“肯定会的。”岳母充满自信。

怎么也不会想到,两只蛤蟆竟成了岳母和妻姐的宠物了。由此,让我深深感到,每一种生命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和生存的形式,而作为万物之灵的人,除了敬畏就是尊重。

母亲这些年的小脑萎缩越来越重,疫情前住进颐养院,挺过了“二阳”但精神每况愈下,有时连家人也不认识了。前些时,我喂母亲最喜欢的鲫鱼汤时,忽然她停住了,抬头问我:“你父亲呢,他怎么没来?”

我感到十分诧异,因为在我和弟弟的记忆里,我们是在父母吵闹声中提心吊胆度过的。儿时,我最最羡慕的是玩伴父母呼唤他们“回来吃饭”的喊声,而我和弟弟是从不奢望能听到这种温暖呼唤声的。所以,我们也早已适应了父母间这种相互漠然的情形了。而母亲最近一反常态,每见我就问“你父亲呢”?而问她父亲叫什么名字、属什么,她却含糊不清了。

上周,我去看母亲,母亲又问:“你父亲呢?”“在余西老家呢。”我答。母亲怔怔直盯着我说:“你昨天没睡好——眼睛红了。”其实这些天,我睡得挺好,眼睛也不红。一会儿母亲又侧头看着我说:“你把衣服穿反了。”“没反呀!”我回她。“你衣裳穿反了。”母亲又重复一遍。我不由得转头看了下衣服,还真是看出了问题。那天,我穿的圆领白T恤的拼缝是在正面的,而做了半辈子缝纫工的母亲当然看出端倪。我笑着对母亲说:“没反,就是这种样子,跟你们以前的做法不一样了。”母亲再也没说什么。我陷入沉思,一个几乎失忆的耄耋老人,在那近乎空灵的心底,留下的全是对至亲的无限不舍和刻骨铭心的惦念。

上周,88岁的父亲血糖忽然飙升,匆匆接来住入医院。那晚,我去医院陪伴,穿着父亲上月为我缝纫的纯棉大裤衩,躺在父亲病床旁逼仄的折叠椅上,翻身都很困难,但我内心充实。已过花甲的我,还能穿着父亲做的衣裳,睡在父亲床旁与其聊些既往旧事,是多少人永远体验不了和享受不到的幸福时光。

整晚我辗转难眠,在静谧的病房里,只有父亲的微酣和临床病友的鼾声此起彼伏,我终于想明白:为了吃而活着,这叫生存;为了活着而吃,这是生活,生活是带着使命的。

芸芸众生,总有人带着使命而来,生活中,他们每每发出道道光芒,即便是一缕微光,也能照亮人性,直抵灵魂,纵使他们完成了使命而去,当人们仰望苍穹时,繁星中,一定会找到对着你眨眼的那一颗。

想通了释怀了,就想安睡一会儿。这时门被缓缓推开,护士巡查,开启了白衣天使新一天的使命。我转身下床,移步窗前眺望,郁郁樟叶在一抹朝霞中斑斓闪亮。一种使命感油然升腾在胸间。

2023-09-19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49737.html 1 3 生活里的缕缕微光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