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茶

秋日，天刚蒙蒙亮，老陈与三位老伙计就来到了千岛湖安阳口水域，此时秋雾团团笼罩着碧蓝的湖水之上大大小小、恍若青螺的1078个岛屿，整个千岛湖恍若云雾缭绕仙山一般。在雾气中，老陈开始用歌声召唤这百十米的水面下潜行的鱼群，他唱的是：“友谅离了鄱阳湖哎，从此大将是渔翁哎，子子孙孙都网鱼哎，听歌的鱼放个烟花哎……”

老伙伴老钱笑道：“老陈是陈友谅第23代孙，他们家有族谱，这湖里的大鱼都听老陈的，这歌一唱，鱼跳起来，老陈会依据鱼跳的高低、响声，还有密集度，决定今天要不要在这里拉网捕鱼。”

等老陈第三次唱完“友谅离了鄱阳湖”，水面上爆起的“鱼烟花”越来越密集了，十几斤重的鲢鳙昂着头甩着尾，在空中呈S形摆荡，老陈翕动鼻翼，感受这浩渺的水面上突然浓烈起来的鱼腥气，他断然挥手：“明天，从这里往西2公里都可以布拦网了，估计这一网，8斤以上的大鱼会有6到7万斤。”

见我一脸困惑，老陈笑道：“放松点，只需闭着眼去听鱼起跳的声音，‘呯呯’作响、像打鼓一样的是青鱼，力气大，性子烈；嗖嗖作响的，是头铁的鲤鱼；鲢鳙脑袋特别大，跳起来的时候声音有点发闷，是噔噔之声；草鱼头小，身子长，跳起击破水面的声音会带点停顿和拐弯，是‘嗖——卟，嗖——卟’的声音。”

老陈领头的巨网捕鱼团队，在20世纪60年代就在千岛湖上活跃起来。彼时，浙江新修了新安江水库这一宏大的水利工程，也就是目前的千岛湖，很多地方水深过百米，放养的鱼在这里吃掉大量的浮藻和螺蛳、虾米，长成了精，性子极为机敏狡黠，普通的捕鱼网根本就奈何不了它们。经验丰富的老渔民逐步总结出一套巨网捕鱼法，这在全国范围内还得过奖。

渔场确定后便开始放拦网。老陈指挥老伙计们驾驶船只，把两条5000米长、高约65米的巨大拦网用拖轮放下水，借助岸线将鱼群拦截下来，然后，千岛湖渔民发明的“畚斗网”，就要派上用场了，这种 “网状簸箕”连缀在拦网上，就能形成埋伏圈。然后，五六条渔船上的渔民，开始有节奏地击打船帮，其声响和阵势就如同龙舟竞渡的击鼓声，在越来越紧凑的击打声中，水面上爆出了越来越密集的“鱼烟花”，大家将鱼赶进包围圈，作业渔场中还吊放着三层刺网，来拦阻鱼儿的逃脱。

忽然，老陈吹响了脖子上的铜哨子，该收网了。渔民们纷纷戴上粗布手套，以防大眼渔网在手上勒出血痕。收网也是有讲究的，先要收刺网，清除网上缠绕的水藻、河蚌，还有长尖牙的鲈鱼和鳜鱼。收完刺网，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随着液压起网机沉稳有力的起收声，以及人们拉动“畚斗网”的号子声，鱼儿蹦跳的声音让围观者都激动起来，缓缓升起的巨网上，每一个网结上噙住的水珠都是银红的。这巨网，就像夕阳为大地母亲披上的珍珠坎肩。而在这一网淋漓鲜亮的夕照之下，鱼儿已经跳累了，老陈率领渔民们，将好几条沉浮式活水船赶来，只要拉动“畚斗网”的网衣，网中的鱼就会顺势倾倒于船舱内。

巨网捕鱼，捕捞的规格有严格限定，不管是拦网、刺网还是畚斗网，拦下来的大鱼都在8斤以上。“小一点的鱼，就让它们喝好水、吃好料，再多长一两年。”

老陈告诉我，巨网捕鱼需要得到批准，因为放养的鲢鳙，是澄清水质的功臣。2006年，淳安县在千岛湖加大了鱼苗的投放力度，并规定之后的三年不再捕捞鲢鳙。果然，等了整整三年，千岛湖的水质又清得可以看到水底的老鳖了。鱼养水，水又反过来养鱼，这些年，千岛湖有机鱼头汤的醇厚与鲜美程度，与一二十年前不能比。老陈说：“网眼留大一些，让子孙后代有鱼烟花可看，还有青山绿水可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