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

一

孙涛常常想不通蒋芳在想什么。比如说，早上起床，蒋芳明明醒了，孙涛去了趟卫生间，洗脸刷牙，又到外面跑了一大圈，蒋芳还没起床。蒋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大大的眼睛看着白白的天花板。孙涛出去时，蒋芳的眼睛就这样睁着，他回来了还是这样。

这不是第一次了。

那一天，孙涛终于是忍不住了。当孙涛回来，看到蒋芳还这样。孙涛推了推蒋芳，说，你在想什么呢？蒋芳说，没想什么。孙涛说，那起床吧。蒋芳摇摇头，说，不。孙涛掀开了蒋芳的被子，寒冷像条蛇钻进了被窝，蒋芳屁股底下被装了弹簧般，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晚上，蒋芳感冒了，先是流鼻涕，鼻涕像顽皮蠕动的小虫子，缓缓地从鼻孔中钻出来。蒋芳把一包刚拆封的纸巾都用完了，小虫子还没爬完。后半夜，蒋芳的咳嗽声很响亮，睡在外面沙发上的孙涛被生生吵醒。自早上后，蒋芳就不让孙涛睡屋里。蒋芳的脸上写满了坚持，那坚持，孙涛看到过。孙涛没再坚持。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选择退让。蒋芳的咳嗽声一阵紧似一阵。好几次，孙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又坐了回去。是不是因为自己早上掀开了蒋芳的被子，而让她受了凉感冒的？孙涛也不知道。孙涛的眼睛看着天花板，黑暗中的天花板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孙涛这么看着看着，莫名其妙地就看了一夜。

二

天快亮的时候，孙涛迷迷糊糊中睡着了。孙涛睡得很沉。醒过来时，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孙涛的身上。只有正午的阳光才能照到沙发上。没有蒋芳的声音，孙涛走过去，房间的门开着，衣橱的门也开了，已经没有蒋芳的衣服了。

孙涛打蒋芳的电话，电话响了几下，没人接。又打，电话又响了几下。再打，手机已经关机了。

摸着手机，孙涛担心蒋芳。孙涛爱蒋芳。蒋芳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孙涛不愿蒋芳一个人承担苦痛。现在，孙涛还懊恼，懊恼昨天早上掀了蒋芳的被子，自己不该这样的，更该做的是和蒋芳交流。从什么时候起，孙涛和蒋芳没有交流了。往往，孙涛晚上加班回到家，洗个澡就躺在床上睡了。孙涛再醒来时，就是大天亮了。

孙涛出门了。孙涛去的第一站是一家快餐店。蒋芳从外地来南通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肯德基。蒋芳说，这是她梦开始的地方。孙涛来到柜台前，看到一个女服务生的背影像蒋芳。孙涛刚要呼喊，女服务生回过了头，不是。孙涛问：“蒋芳在吗？”几个服务生都摇头，说不认识。这里的服务生看来是换过几茬了，已经没有人知道蒋芳是在这里工作过的。

孙涛又去了一家中介门店，门口的小黑板上画着一个房子的房型。孙涛是在这里认识的蒋芳，蒋芳站在这块小黑板处，说：“先生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孙涛说：“我想租个房。”蒋芳说：“好啊……”两个人好了的时候，蒋芳说：“哪一天，能有我们自己的房，就好了。” 孙涛说：“对，要有两个房间，一间我们的，一间我们孩子的……”孙涛还在想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上来：“先生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孙涛说：“蒋芳来过吗？你认识蒋芳吗？”男人摇摇头，一脸木然。

孙涛还去了一家移动营业厅、一家游乐场、一家川菜馆……他走了一天，从阳光正好一直到夜幕降临。孙涛以前做销售时天天这样走路。

蒋芳像消失了，孙涛用了一周也没有找到她。这一周的时间他也考验了老板的耐心，他被开除了。

三

一周后，孙涛去了另一家公司。这个世界上还是缺愿意干活的人的。孙涛重新工作的第一天就开始加班，无穷无尽地陷入加班中。新老板说：“孙涛，我看好你！”是为了这句话，还是为了躲避蒋芳离开的孤寂，孙涛不知道。

孙涛继续打蒋芳的电话。电话从没通过。有时候，孙涛恍惚地想，蒋芳出现过吗？出租屋的墙上，有蒋芳贴过的一张南通的城市地图，上面有她标识的一个个红点，那些是她曾经待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