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波

早上还没起床，老谭信息就来了，晚上抽个空，去吕氏羊肉店，朋友烤了只全羊，一起尝尝。

说实在的，平时不吃烤的东西，偶尔被拉去吃烧烤，他们吃得唇边淌油，我顶多点一小盆花生米，啤酒作陪。老谭能吃二十根羊肉串，还吃别的，啤酒没多没少。我时常想，一个人能吃能喝能睡，到老无疾而终，这是天大的福气。

入冬羊肉，白煨和红烧要比白切的好吃。白切的冷口了，再早些时候，是白切当季，我们这里白切的是县城以西为最，县城各家店都到城西批发，批六十元，到店里能卖八九十元一斤，还是划算的，卖得狠的过百元。吕氏羊肉店没有烤全羊，烤的羊肉香，但成本高，不过客人点，她可以请人做，明码标价。我问老谭羊肉多少钱一斤？他说今年猪肉价上来了，养羊行情不好，毛羊十六，一杀三十二，煮熟六十四。他朝桌上努努嘴，这一烤就是一百二十八元。我估了一下，这只羊至少也有十多斤，趴在盘子里千把块钱。千把块钱吃只羊，我不愿。

说话间，老板娘端着一盘羊蛋上来，然后问烤羊要不要撕开？老谭说，撕。老板娘从桌上拿了一副手套，拎起羊腿就撕。有人说，慢，拍个照。大家掏出手机说，是的呢，这么大只羊，该拍个照。一拍好就发到朋友圈，我不喜欢发这种图片，觉得俗。

这条街上，生意最火的算吕氏羊肉店。店虽不大，一晚上翻台翻两三回，主打红烧羊肉。吕氏羊肉老板娘翠芬原先理发，她男人说这个行业不好，不如回家种田。她男人见不得别人碰翠芬，一碰他就不爽，不爽就打翠芬，翠芬觉得日子没处过，久之就离了。

后来翠芬也不开理发店了，在宾东路口租房子卖羊肉。她父亲在城东杀羊，杀了几十年。翠芬卖父亲杀的羊肉。早先供销社收羊皮，她父亲卖羊皮都带羊肉给收购部陈经理，陈经理就抬高等级。她父亲说，羊毛出在羊身上。陈经理眼睛不好，翠芬父亲私下里喊他陈眯眼。陈眯眼吃了翠芬父亲多少羊肉，他自己也记不清了，每次见了翠芬父亲，陈经理都点头哈腰，像欠债似的。

翠芬天生做生意的料，非常勤快，逢人一脸笑，又长得好看，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翠芬说，各做各的生意，人家店里白煨、白切，我就做红烧羊肉。老谭也说翠芬的红烧羊肉烧得到位，香气浓郁，肉质细嫩，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厨艺我也不差，我不信翠芬的羊肉烧得比我好吃。那天我看翠芬烧羊肉，她先将羊肉切成块状，漂净，焯透，去除血水和腥味，焯水后的羊肉用温水冲漂洗净，沥干备用。再备些原料调味，如葱、生姜、干辣椒等。锅烧热，将羊肉煸透，喷酒，翻炒均匀，调入适量啤酒烧开，去沫，可按个人口味加入一些五香粉、八角等调味料，焖至酥烂脱骨，入味精，收汁装盘，撒蒜丝即可。

翠芬红烧羊肉的食材好，她每天回老家拉白山羊带皮肉，这种白山羊适合用来烹饪红烧羊肉。每次我请客，翠芬看老谭面子都打折。玉肪与酒还相宜。这个冬天，以吃红烧羊肉为主，有时也叫翠芬白煨，白煨的羊汤，撒些碎蒜叶、胡椒，别样味道，喝得浑身暖。见老谭满头是汗，翠芬开玩笑，羊肉补肾益气、健脾温阳，男人补补有用的。

都笑。说翠芬懂得多。老谭瞟了她一眼说，你把店开开好，价格放低点，我们来的次数多，你亏不了。红烧羊肉也是具地方风味的特色菜，也是一种文化交流和传承，看你能不能开成百年老店。翠芬敬酒，说百年后骨灰也不知去哪儿了，不想那么远。

吕氏羊肉店搬到范堤路，新店开张，老谭请我写幅字送翠芬。我写了幅清朝杨静亭的《都门杂咏》：“煨羊肥嫩数京中，酱用清汤色煮红，日午烧来焦且烂，喜无膻味腻喉咙。”此诗用在吕氏羊肉店也是恰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