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立蓉

时令过了冬至，风凛冽起来。晚上下班回家，途经热闹的街口，四周繁华，市声悬浮，小饭店招牌上斗大的“羊”字，在LED灯管的辉映下，分外醒目，诱人的鲜味似乎带着一股蒸腾的热气，顺着“羊”字四处飘散。饭馆邻间是家海鲜店，门口装有玻璃展示柜，一只海龟、几尾海虾，悠闲地游来游去……猛然间，我想到了故乡，想到故乡的白切羊肉，还有另一道神仙美味——迷醉味蕾的生炝红虾。

故乡如东，位于长三角北翼，隶属南通。南与通州为邻，西与如皋接壤，西北与海安毗连，东面和北面濒临黄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成就她别具风味的饮食文化，海陆合鲜，集于一城。外地人来如东， 一口“鱼”鲜、一口“羊”鲜，让你瞬间领略汉字造字之精妙。

西部乡村人家，有饲养山羊的传统。据说数百年前，句容周边百姓迁居崇明岛，并携白山羊上岛饲养。后来，南通一带沙地成陆，崇明人又率先来到这里垦荒，山羊跟随北迁，从那时起，肉质细腻香鲜的山羊，在南通各地饲养开来。我从报上看到，如今，故乡的山羊饲养已声名鹊起。有些小镇，年产出数十万只山羊，成为名副其实的“山羊之乡”，还被命名为“秸秆养羊示范基地”。

白切羊肉，也称冷切羊肉，是故乡人独有的食用羊肉的方法。整块羊肉焯水去腥，放入生姜、料酒等调料，入大锅里煮熟，捞出搁于风口冷却，拆骨去杂，整成拳头大小的块肉，再用草绳捆扎，放入原汤慢煨，不用再加任何佐料，只有羊肉的本味。这样煨出的羊肉，色泽清新、味道鲜美纯正。

10多年前，我还在故乡生活。冬天里，母亲去菜场买菜，知道我们爱吃白切羊肉，常常买回一扎熟羊肉。母亲刀功极好，羊肉被切成纸一样的薄片，积成宝塔状，盛在白瓷盘里，羊肉片边缘带些透明的胶状皮质，中间肉质筋络分明，母亲再撒上些切得粗细均匀的生姜丝、青蒜丝后，顿时羊肉片中有了明媚的柔嫩，如一件艺术品。母亲还会准备一小碟自制的调味辣椒酱，用来蘸羊肉。天寒地冻，北风呼号的日子，有一盘白切羊肉、一壶自制米酒，如何不快意？

冬季，家乡还有另外一种来自大海的美味——红虾。红虾目前还无法人工养殖，这是纯野生的绿色食品。它在深水域越冬，捕捞不易。在故乡，红虾最常见的吃法，是用葱、蒜、盐、糖、胡椒粉以及烈酒炝着吃。红虾通体晶莹剔透、壳薄肉嫩，舌尖抵着上颚一抿，软软又有韧劲的虾肉和着汁水，遂成口中之物，鲜味蹿出，直奔唇腔舌颌而去，如一只玲珑的翠鸟，转瞬消失在苇叶青草之间，无影无踪，可是那苇秆还在晃动，鲜味并没有立刻散去，它还撩拨起更强烈的食欲。于是，拿起筷子，再来一只、再来一只……上下两片嘴唇，被酒和调料腌渍到有些麻木，用舌尖舔舔，有咸有甜还有一丝辣味，但更多的是沁人心脾的鲜啊！

我知道，再过些日子，母亲将快递寄来真空包装的熟羊肉，一扎扎熟羊肉，如一个个胖墩墩的小娃娃，整齐依偎在一起，让人一眼就心生暖意；新鲜的虾，包在泡沫箱子里，放上冰块，也会被一同寄来。但我的刀功不好，切不出薄如纸张的羊肉片；调虾的料汁、酒，不是倒多了就是少了，总也调不出鲜虾的滋味。我还是想回到故乡，看着母亲从从容容地做一桌乡味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