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康

“一柱楼诗案”是清代著名的文字狱之一，其惨痛之烈、查禁之严、追缴之密，在乾隆年间130余起的文字狱中堪称一时之最。今存史料多为当年皇帝的圣谕与查办大臣的奏折，而有关于案发时栟茶徐家的境况以及时人的心态，一直都无从查考。近人张伯驹在《春游社琐谈》里《记明诗赏奇》一文中，记载了一则与此案相关的珍贵史料。

1938年，西北大学教授陈直为避日军之祸，寓于东台县溱潼镇孙家庄，结识了孙南滨先生。孙家秘藏有两部奇书：《明诗赏奇》和《南国集》。《明诗赏奇》乃明末太仆寺属官陈皇士所编，其内容选录明末遗老诗篇的两千余首，或记清兵之屠杀，或记孤城之抗守，或写遗臣哀咽之音，如黄道周、冒起宗、夏完淳等人的诗作均选不少。此书四册，书面原皆撕毁，为清顺治初年刊刻本，这种“悖逆”之书，其珍罕程度不言而喻。至于《南国集》，是明中期高邮张世延的诗集，文笔生辣，亦十分稀见。说及两书，颇有来源，乃是孙南滨五世祖孙乔年的秘藏。孙乔年在嘉庆《东台县志》中有小传：

孙乔年，字心古，古孙家庄人。文体华赡，词赋亦清丽可喜。由进士官苏州府教授，训迪多士，多所成就，巡抚闵公鹗元特器重之。后卒于官。

传中仅记述他“卒于官”，并未说明原因与时间，其实孙乔年之死与“一柱楼诗案”有着莫大的关系。原来，他与徐述夔的弟子徐首发最为友善，徐首发正是该案的要犯之一。乾隆四十三年（1778）秋，“一柱楼诗案”事发前夕，山雨欲来风满楼，徐首发夜雇一叶小舟载书一箱寄于东台孙家。后来，徐首发在北京被斩首，故书籍未取回。随着清廷对此案查处力度的加大，在全国掀起腥风血雨，唯恐被牵连的孙乔年在苏州“映雪堂”服毒（一说吞金）自杀，死前将自己的诗文全部焚毁。孙乔年是乾隆三十三年举人、乾隆四十六年的进士，虽然小传中说他“训迪多士，多所成就”，但根据当时局势，应该是到苏州府任职后不久即自我了结于恐惧之中。在“避席畏闻文字狱”的年代，这种结局并不令人意外。可惜的是，这箱让许多人为之付出生命代价的珍贵书籍，却被其子孙或焚毁或遗失，存留下来的仅此两部。

陈直对此也是感慨不已：“此等清代之禁书，未知天壤间有第二本否？”陈直深知两书的价值，想借来抄录副本，而孙南滨坚执不肯。直到20余年后的20世纪60年代初，陈直与孙南滨通信时再提此事，才知《明诗赏奇》被其亲戚借去，已杳然不知踪迹。而那本《南国集》被售于泰县文化馆，而今又过60年，不知是否还保存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