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博物苑开年第一展——“钱氏丹青妙可师——南通博物苑藏‘三钱’作品展”，在近日展出后引起艺术爱好者的普遍关注，也引出了关于地方文化发掘传承的多重话题。

“三钱”，是指清代乾隆至道光年间，南通三位闻名乡里的钱姓画家——钱球、钱莹和钱恕。他们均工绘画，尤擅山水，是清代南通山水画的代表人物，时称“通州三钱”。南通博物苑本次展出苑藏的37幅“三钱”作品，荟萃了“钱家山水”的精品，让观者体会到其别具一格的丹青技艺。

清代“通州三钱”，为何在画坛“不响”

“三钱”中，钱球为钱莹之兄、钱恕之父。清初的山水画，视“四王”为画坛正宗，其画风代表着官方的审美取向，后人均以仿效。而偏居于江海一隅的钱氏三人不随大流，不落窠臼，他们取法宋元，自成一家面目，其绘画风格、技法影响到南通画坛的后世晚辈。

钱球，字石亭，清雍正至乾隆时人，生卒年不详，原居住如皋，后举家迁至南通。他尤工山水，也画人物、花鸟。钱球著有画谱，详细解析山水画的基本表现技法。

钱球所绘山水，古峭苍润、构图饱满、意境深远。山石树木安排有序，巧妙地将峰峦岩岫、树林茅屋、溪水行人相结合，画面丰富别具风采。其绘画风格、技法影响到其子钱恕、其徒曹湘等南通的后世画者。

钱莹，字石侪，清乾隆至嘉庆时人，以善画山水闻名乡里，风格与其兄钱球相似，但空灵秀逸更胜乃兄，《光绪通州志》《清代画史增编》及《历代画史汇传》等均有记载。钱莹绘山水构思精巧，画面体格高雅，笔法灵活舒展，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山峦林木以披麻皴加点染，画工不凡，意境高雅幽远。

钱恕，字达中，号心斋。清乾隆二十五年庚辰（1760）生，卒年不详，道光十年（1830）71岁时有画作传世。其画学承袭父亲钱球风韵，错综唐宋合法南北宗，自成一家，虽为晚辈，成就在其父、其叔之上。其书法仿怀素，史料记载其喜“每画成，辄题咏寄兴”。钱恕家贫，却孤傲不羁，出游江浙之间，以自家画风鬻画为生。虽穷困潦倒而不改狷介清高，曾踞坐对友人说：“五百年后我的画自有知音。”钱恕所绘山水，笔墨娴熟，平淡而幽深, 苍茫而深厚，画面淋漓尽致。

钱氏三人用画笔书写自己的灵性，以独树一帜的山水画创造了南通地方画坛的神奇，并对地方山水画风格的形成起到积极的引导作用。“三钱”在清代南通山水画坛居于翘楚地位，《通州直隶州志》记载，“通之习画者咸宗之”。

为什么“通州三钱”有很高的艺术成就，却在很长的时间内名声“不响”呢？南通博物苑文博助理馆员季燕分析，一方面与地域有关，当时的南通处于江北这个天涯海角的“牛角梢”，相对闭塞，往往“名不传百里”；第二，“通州三钱”淡泊名利、孤傲清高，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画作的传播范围；第三，清雍正、乾隆年间，抒情写意画派蓬勃发展，通州以丁有煜、李方膺为代表，冲破本地画坛的复古潮流，“三钱”与之相比显得有些“落伍”。

《钱氏画谱参解》：沧海遗珠终面世

在“三钱”作品展厅中，一本装裱精致的《钱氏画谱参解》引人注目。在很长时间内，这是一册“藏在深闺人未识”的未刊本，其创作、保存、出版历程，一路充满坎坷。

钱球曾著有画谱，解析山水画的基本表现技法。钱恕在父亲著作的基础上，进一步增益完善，于嘉庆十五年（1810）编成《钱氏画谱参解》二卷。上册言“练树”，下册言“练石”。此书成为山水画学者的初入门径，为后世留下的教科书式的艺术遗存。《崇川咫闻录》记载：“石亭翁（钱球）尝著画谱，心斋（钱恕）广之，法称大备。”

《钱氏画谱参解》，是钱恕总结父辈绘画技艺和创作心得完成的艺术结晶，有专家认为可与《芥子园画谱》媲美。可惜的是，当时因钱氏家境贫窘未能出版。作为手稿、孤本，此画谱流落民间，曾为南通乡贤沙元炳先生收藏。

1938年南通沦陷，这部《钱氏画谱参解》被掳掠落入日寇之手。抗战胜利后，几经辗转，为著名建筑设计师、南通人孙支厦所得。1956年，孙支厦将画谱转让给同族本家、热心乡邦文献书画收藏的孙蔚宾。南通文化老人费范九为该画谱题诗：“淮南画学衍三钱，美比瑶琨二百年。张郑风流无著述，独留解谱证心传。”

在“十年浩劫”中，此画谱由于南通博物苑等单位的保护得以幸存于世，拨乱反正后交还孙蔚宾手中。其后，此画谱随孙蔚宾外孙姚开平迁至常州。

南通市文化艺术创作研究中心将“中国美术南通现象”作为重点课题立项，将“通州三钱”山水画研究作为子课题研究。在孙蔚宾的嫡孙孙海雄的帮助和协调下，姚开平带着《钱氏画谱参解》原件，专程从常州来到南通市文化艺术创作研究中心，当场同意授权影印出版画谱，没有提任何条件。2018年5月，这本凝结着画家心血、历经200多年沧桑的《钱氏画谱参解》首度由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成为中国美术南通现象课题研究的一项重要成果。

南通市文化艺术创作研究中心主任陈金屏告诉记者：“《钱氏画谱参解》作为清代珍贵文献，其重要性显而易见。课题组将其编辑出版，就是用现代影印技术原汁原味地保存并传播这一南通美术遗珍。这也是中国美术南通现象研究中‘以史说话’的一个例证，为这一命题提供了学术支撑。”

10米长卷《雪山行旅图》，张謇为它定制展厅

在这次的“三钱”作品展中，钱恕的一幅10米山水长卷《雪山行旅图》尤为吸睛。

这是钱恕于嘉庆二十年（1815）春正月所绘的，绢本，设色，纵35.2厘米、横1057厘米，堪称鸿篇巨制，蔚为壮观。

1911年落成的南通博物苑北馆，由南通著名设计师孙支厦设计。北馆的建设方案经张謇亲自修改，上下各五开间。这样大的宽度，就是为了与藏品中的《雪山行旅图》相称而定制。

此卷描绘了一群乘骡行商踏雪闯过万重高山，跨大江、入平原的景象，表现出人生如逆旅的意境。张謇非常喜欢这幅作品，不惜为它更改展馆的形制，为的是让更多人能够在宽松的环境中感受“钱家山水”之美。

这幅作品也生动地印证了《钱氏画谱参解》中对雪景山水画法的论述。“三钱”不主张用白粉来表现雪，而是采用“墨逼”的技法。即使用粉，也只是“以清淡为妙”。画谱中认为，“雪景是冷景，而其最易犯者为热”。

“三钱”存世作品在首都博物馆、天津市艺术博物馆、浙江省博物馆、四川省博物馆、南京博物院等多家文博单位均有收藏，而在其家乡的南通博物苑收藏最多。

“本次展出的作品，是在苑藏的‘三钱’作品中遴选出的艺术造诣较高，且能体现他们别具一格绘画风格的精品，除山水画外还展出了钱球、钱恕的人物与花鸟作品，希望观者对他们能有更全面的了解。”南通博物苑藏品保管部部长王晓媛说，“数年前，我们曾做过专题展，反响热烈，观者意犹未尽。本次展览作品更多，也更具艺术性和观赏性，希望观者在欣赏解读钱氏绘画技艺的同时，能够体会到他们对地方文化和地方美术所产生的深远影响。”

本报记者张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