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晓跃

早年的张祜，和中晚唐许多年轻诗人一样，流连于秦楼楚馆，偎红依绿；浪迹于江湖，模山范水。《到广陵》一诗，就是他对青春时代放浪生活的回忆。

“一年江海恣狂游，夜宿倡家晓上楼。嗜酒几曾群众小，为文多是讽诸侯。逢人说剑三攘臂，对镜吟诗一掉头。今日更来憔悴意，不堪风月满扬州。”诗中有纵情声色的痴迷，有不与小人同饮的倨傲，有作文讥讽权贵的惬意，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还有吟咏风月的孤芳自赏。张祜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诠释自己对青春的理解。

元和中年，张祜以宫词名传遐迩，特别是《宫词二首》的第一首：“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上联从空间和时间落笔，极言宫女去家之远，入宫之久，将一个宫人远离故乡、幽闭深宫的整个遭遇浓缩在短短十个字中。下联转写怨情，以一声悲歌、双泪齐落的情形，含蓄表达宫人埋藏极深、蓄积已久的怨情，感人肺腑、回肠荡气。杜牧曾在一首和张祜的诗中也以“可怜故国三千里，虚唱歌词满六宫”，来表达他对张祜这首诗的激赏。

何满子，名何满，因事被处以极刑，临刑前编成一曲，极哀婉，大有使“苍天白日黯然失色”之悲。白居易曾写有《何满子》一诗：“世传满子是人名，临就刑时曲始成。一曲四词歌八叠，从头便是断肠声。”

可张祜的诗名并没有给他带来仕途的好运，虽然时任天平军节度使的令狐楚十分赏识他，也曾将张祜的诗举荐给朝廷，可当朝宰相元稹对张祜十分不屑：“雕虫小巧，壮夫不为。若奖激大过，恐变陛下的风教。”皇上提倡的教化当然不能变更，张祜也只能寂寞归里了。

仕进之路不畅，便将这人生的“愁”寄寓山水，张祜的《题金陵渡》就是借夜景抒写客愁的千古名篇：“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

诗的起笔平白自然，“小山楼”既是诗人羁旅夜栖之所，又是诗人愁绪发端之地；次句直抒“行人”一夜未眠之愁情，从而不着痕迹地引出下联的妙境：落潮的夜江浸在斜月的光照里，烟笼寒水忽见远处几点星火闪烁。“两三星火”，用笔何其潇洒空灵，而结句的“瓜洲”渡，又与首句“金陵津渡”遥相呼应，自然浑成。诗的语言简约、明快，诗的境界清美、宁静。

诗人一生不得志，晚年寓居丹阳，看中丹阳的朴野古淡，颇有南朝遗风，便在那里筑室种植。虽陋居瓢饮，可赏竹品茗、谈禅吟诗，滋味酽酽。可惜这样的闲适没能持续多久，张祜病倒了，当死神降临之际，张祜脑际回旋的或许就是那《何满子》的旋律吧。